对于这位坚定的保皇党,方言心底其实并没有那么排斥,反而因为打交道的次数多了,竟发现了李公允闪光的一面——从来不记仇。
见到长辈而下马是应有之意,众纨绔齐齐下了马,乱哄哄地行了礼,便躲在了一边看热闹。
李公允脸上有愧疚之色,望着方言叹道:“你无事便是万幸。”
“李伯伯这是说的哪里话?巡防又不归您节制。”
方言摆了摆手,笑道:“得知伯伯偶感风寒,小侄便想前去探望,无奈俗务缠身,如今见伯伯又生龙活虎起来,小侄心感甚慰。”
“说起来,还要多谢你的美酒罐头,哦对了,你婶子极为喜欢你送的香水,她交代了,日后若有闲暇,务必让你上门,她亲自下厨。”
“一定,一定!”
闲聊了两句,纨绔们一窝蜂地绕到了金光门外。
金光门外,往日里鳞次栉比的房屋,花开锦簇的蜀葵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座占地颇广的院子,与一栋三层高的阁楼,正是悲田院、孤独园与医馆。
悲田院与孤独园毗邻而居,远远望去,大门外人影闪现,墙角下的竹席上,或躺或卧着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穿着虽然朴素,却胜在干净。他们低声交谈着,说到兴致处,甚至兴奋地拍起了巴掌,灰白的头发迎着朝阳起舞,其乐融融。
他们的目光,偶尔也会落在在不远处追逐嬉戏的孩童们身上,充满怜爱,看着这群欢乐开怀的孩子们,他们又将目光聚焦在了叉着腰在门前不断大声吆喝的一位老者身上,眼神里满是感激。
“一大早的肉没吃够是不是?怎么就晃晃悠悠的?加把劲,趁这几天天气不错赶紧完工,再耽搁下去,若是转寒,老子就把你们从家里赶出去,让这些老人和孩子们住进去!”
一位骑在墙上进行最后修缮的男子苦笑连连,挠头道:“钱管家,俺们可是一刻也不曾歇着,恨不得夜里都在这儿干,是您不让,说甚么夜里不安全……”
钱管家把眼一瞪,佯怒道:“摔死你算谁的?”
善意的哄笑声此起彼伏地从院子里传了出来,里面有不少工匠在进行着最后的完善事宜——对于老钱,他们唯有感激,在这儿做工,不但一天三顿干饭管够,而且顿顿有肉,到一天完工之时,甚至还能拿到不菲的工钱,就连自己家的婆娘和娃儿都能来蹭吃蹭喝,真正实现了一人干活全家不饿,对于这样的东家,谁还会有半句抱怨?怕不用传到老钱耳朵里,当时就能被其他人赶了出去。
再者说了,传闻这两座院子和临近的医馆都是为做善事而建的,他们在这里做工,也算是做了善事,兴许攒够了香火情,下辈子能投个好人家呢?
老人和孩子们听这两人的对话,也是一阵哈哈大笑。
有人动情地抚摸着背后的红墙,老眼里泪花闪现,拍了拍因患病而僵硬的腿,哽咽地对旁边的同伴道:“俺老胡的独子不幸先走一步,曾以为过几天就会落上个死在家里也无人知晓的地步,不曾想还能像如今一样,有人照料……”
“谁不是呢?”
身侧传来另一位老人沙哑的声音:“老伴死了,孩子打战时也死了,若不是贵人建了这座悲田院,我也死了……”
“最令人欢喜的,是这群孩子们呐……”
一位老人抬起头来,老眼里闪烁着泪花,颤颤巍巍地指着追逐打闹的孩子们:“一声声地叫着阿耶阿奶,嘿,相处的久了,仿佛他们真的是自己的亲孙子孙女一般,这日子啊,又有指望喽!”
“那可不?听钱管家说啊,孤独园里还请来了教书先生,这些孩子们将来可都是学问人哩!”
“当真?”
“钱管家甚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呼!我等,真是遇见贵人了呵!”
朝阳缓缓升起,红光洋洋洒洒地铺了下来,老人们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努力地睁开眼睛,满是沟壑的老脸上,不知不觉中竟布满了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