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千年世家的家主,须发皆张、怒目圆睁的卢弘济气势颇有些骇人,彰文彰武等人不由自主地丢掉了怀抱的巨木,安静地站在方言左右,低眉顺眼地像个犯错的孩子。
虽说有理行遍天下,但卢弘济的身份地位与众不同,再端着架子坐于马上显然也太合适,更易落人口舌——朝堂之上盘根错节,哪怕李二龙威降临四方,但也依旧有不少人愿意为卢氏开口的。
方言下了马,缓缓前行数步,拱手笑道:“多日不见,卢公风采更胜往昔,实在令人心折。”
卢弘济居高临下地盯着面前这位年纪比自己长孙还要小上几岁的少年,神色有些复杂。就是这位看似不经人事的新晋侯爷,竟一步步地将范阳卢氏逼迫到如此地步,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甚至可以这般说,这位侯爷的成长史,就是范阳卢氏的血泪史与屈辱史。
“绵阳终究是变成了豺狼,若不是仙山琼阁……”
悄然握紧了拳头,怔忡间,想起进退维谷的卢靖宇、四肢尽断的卢靖云、身陷囹圄的卢生花,还有拖着一条残腿的卢冠,卢弘济忽地觉得仙山琼阁,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方山侯,你可知啸众冲击朝廷命官的府邸,可是形同造反?”
方言轻笑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卢公可莫要睁眼说瞎话才是。”
“竖子无礼!”
卢弘济急促地喘了几口粗气,将无边的愤怒强行压了回去,双目微阖道:“老夫不与你争辩,明日朝堂,陛下面前,老夫自会参你一本!”
“那么本侯的问题便来了……”
方言笑眯眯地挑眉道:“敢问卢公身居何职?卢公莫要误会,本侯是在为卢公担忧,若是卢公连宫门都进不去,岂不是贻笑大方?人老了,丢不起这个脸面的。”
“你!”
卢弘济气得几欲喷血,阴沉的目光环视左右,所到之处,本来忍俊不禁的,瞬间便似换了个人,眼观鼻鼻观心地如同雕塑。
他也这才记起,他虽身份尊崇,却连个闲散职位都不曾有——玄武门事变后,李二为得到范阳卢氏的支持,的确曾派人快马加鞭将册封旨意送往范阳,但却被他不屑地挡于门外。以他的身份,若是平日里请求觐见,李二哪怕再反感也会捏着鼻子必无不允,但早朝……
方言瞅着卢弘济不断变换的脸色,心里冷笑不已。这老倌儿明知李二在宫中等待他为海里阎王之事自辩,却始终端着架子不曾进宫,听说李二已经摔了好几个名贵的瓷器,令长孙好生心疼……
“闲话少叙。”
方言面无表情地道:“卢公德被天下,礼延四海,本应被天下人所敬仰。无奈今有范阳卢靖宇,私设**,残害无辜妇人,实乃罪大恶极!本侯今日便欲替天行道,卢公若要保卢氏千年声望不坠,还望大义灭亲,助本侯捉了那淫贼千刀万剐,献于无辜妇人身前,以正视听!”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众人尽皆哗然。
安仁坊本就是贵人集聚之地,皆是亲王外家,甲第并列,京城美之。如此大的动静逃不过他人耳目。放眼望去,不少府上的家丁仆役人头攒动,不用说,自然是各家派来打探消息的。此时听到方言的慷慨陈词,瞬间如沸水煮腾,众人纷纷脸色巨变,脚步声纷乱中,狂奔的身影便消失在街头尽处,想来是回去禀报这骇人听闻的消息了。
卢弘济拂袖怒道:“荒谬!范阳卢氏诗书传家,礼冠海内,岂会有族人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方侯虽然圣眷正隆,却也不应因私废公,挟私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