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来访,原本就在朱钰预料之中。
新任的兵部尚书带来了一份奏疏,其中详细的分析了土木堡巨变的各种缘由。
这份奏疏即便是于谦,也不敢走正规流程公之于众,只能拿给郕王单独看。
奏疏中不但有兵部的往来公文,还有于谦早些时候走访大同等重镇的调查情况,更有土木堡巨变深层次的脉络分析。
仅仅知道土木堡之变大明损失惨重的朱钰,越看越心惊!
武备松弛,这是奏疏中反复提及的词语。
开国这么多年,朱钰料到了大明卫所制度到了眼下,肯定会有不少猫腻,武备松弛原本也不意外,但是他没料到,武备竟然松弛到了这种地步……这特喵的比穿了十八年的棉裤腰还要松啊!
九镇之一的大同,卫所糜烂至极,吃空饷已成常态,名册中有一千兵卒,实际上却只有兵丁四五十人!
那可是大明的门户啊,那可是朝廷关注的重点啊!
就连大同的卫所都糜烂至此,分布在大明其他地方的卫所又会是何等的模样?
更有甚者,将官连骑马射箭都不会,更别提带兵打仗,反倒是杀良冒功、兼并土地等等污行却个顶个的拿手!
不由得朱钰不信,奏疏中的内容全是于谦走访大同时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每件事每个人,全都有日期姓名,万万不会作假!
“混账东西!”
越往下看越生气,把守卫家国百姓刻在骨子里的朱钰破口大骂!
阴结虏人!
如果说大明的军伍弊政横生,那么瓦剌的强大以及敢于袭击土木堡二十万明军,则是因为有人常年资敌!
大同镇守太监连同一帮小太监,竟然连年向瓦剌走私铁器、军火!
其中包含了大明的制式火器和盔甲!
这帮无法无天的阉人甚至私自建造了各种作坊,以保障走私供应!
大同卫指挥,将女儿嫁给瓦剌显贵的儿子,自己娶了瓦剌贵女,并且在瓦剌人那里还领了知院的官职!
触目惊心!
即便没有叫门皇帝朱祁镇,这大同府也犹如那被蚁穴蛀空的堤坝,岌岌可危!
“殿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国事艰难至此,还望殿下不要被虚名所累,要以社稷为重!”
于谦一直在默默观察郕王殿下的反应,直到此刻才开口劝进,“臣斗胆求殿下荣登大宝,安定军心民心……一切妄议,老臣一人承担!”
正统皇帝朱祁镇可还没死呢,身为臣子在这时候劝进,非但没有什么从龙之功,反而会落下一个权臣的名声,犯忌讳!
这也是于谦敢于夜访十王府的缘故,身为臣子深夜求见监国的郕王必然遭人非议,可于谦他已经打算效仿伊尹霍光行废立之事,还担心什么非议什么忌讳?wap.
这天下间,还有比臣子操控皇帝废立更大的忌讳吗?
为了大明,为了百姓,于谦已经犹如梭哈的赌徒,什么都不顾了!
于谦并不糊涂,他信念坚定,明白自己的立场,在于谦看来,谁做皇帝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整个大明,是天下的百姓!
“于尚书,你忠心大明孤王是知道的。”
朱钰的视线从奏疏抬起,盯着跪拜于地的于谦,“但天无二日民无二主,皇兄北狩孤却在京师登基,于理不合……”
于谦以为朱钰要按照规矩再三推辞,可没想到下一刻一直以来表现的十分低调甚至平庸的郕王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
“于尚书敢于对孤王说出这些话,想必也是明白江山社稷面临的劫难……大明的体面要保全,列祖列宗的面皮也要保全,可皇兄他偏偏不争气……”
“宣府外叩关啊,这等事遮掩不住的,为了大明的体面,为了列祖列宗的面皮,也为了皇兄自己的身后名……皇兄还是崩于土木堡乱军之中的好。”
“皇兄崩于土木堡,那宣府外叩关的自然就是瓦剌奸人假冒的大明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