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太太每天若不骂一骂,哭一哭,太阳就不会落下,月亮便不会升起。
时丰县是个穷县,县衙也已经穷到二十多年没有整修过房子了,后衙里年久失修,墙壁上随处可见裂缝,虽然用纸糊上,可是郭老太太的哭骂声,还是能如魔音一般钻入知县大人的耳朵里。
没办法,郭老太太最喜欢坐在院子里骂街了,空气好,骂得痛快。
郭老太太骂田珍珍,骂颜昭石,骂自己那死去的老头子,骂孙氏,骂颜昭山,却从来不骂扔下他不管的颜昭林。
她把家里人骂完了,就开始骂李绮娘和颜雪怀,颜家到了这个地步,她过得这么苦,全都是李绮娘和颜雪怀给害的。
而就在此时,知县大人收到了京城同科寄来的第二封信,他看着看着,惊得站起身来,而就在此时,郭老太太骂颜雪怀的污言秽语便从书房的墙缝里钻了进来。
知县大人吓得差点把信纸扔到地上,信上写的什么?定国公继室夫人所生的女儿,已经和七皇子定亲了,大婚定在明年的春天!
定国公六月份才大婚的,定国公夫人的女儿,还能是谁,当然就是郭老太太正在骂着的这一位。
知县大人面如土色,颜昭石不能留在时丰了,谁知道会闹出点什么事来,到时受连累的是自己。
知县大人恨不得快点调走,他能不能调走,就看这一任的考评了,他可不想因为颜昭石影响到自己。
可是颜昭石刚来不久,在衙门里也算勤恳,至今还没有出过差错,一两年里,颜昭石是不会离开时丰的。
既然颜昭石不能离开,那就让颜家人离开后衙吧。
知县大人原本想要找个借口,和两位师爷商量之后,决定实话实说。
钱粮师爷约了颜昭石到小馆子里吃饭,拐弯抹脚说了郭老太太整日在后衙里骂街,影响到知县大人的事。
颜昭石羞得老脸通红,自家老娘是什么样,他能不知道吗?
钱粮师爷说得轻描淡写,这是给了他面子。
次日,刑名师爷也来找颜昭石,却是直接告诉他,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老百姓尤其对官衙里的事情最感兴趣,那日有商户来衙门送米粮,刚好听到郭老太太的谩骂之声,如今传得全县皆知,就连知县大人也是颜面无光。
颜昭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知县大人不想让他们家在后衙里住了。
他只好让乐福出去找房子,时丰县虽穷,可是穷也有穷的好处,这地方什么都便宜,租金更是便宜到令田珍珍吓了一跳。
担心自家老娘再吵得四邻不安,颜昭石特意找了一处比较偏僻的宅子。
那是一处一进的院子,左邻右舍的房子都是空的,据说已经搬到邻县去了,原本想把房子卖掉,无奈时丰的房子卖不上价,索性就空置了。
颜昭石对这处宅子太满意了,任他老娘如何吵闹,也不会惹得邻居不满。
可是这处院子太小,高家和刘家若是也搬过来,便没有地方住了。
最后,还是颜昭石自掏腰包,把左邻右舍的两个空院子租下来,给了高家和刘家住。
虽然一口气租了三个院子,可是这三个院子的租金加在一起,也只有二两银子,颜昭石还能承受。
高家和刘家虽然就住在隔壁,可毕竟隔了一道墙,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出入自由了。
田珍珍如愿以偿,雇了一个三十出头的姓郝的婆子过来帮忙,时丰太穷了,田珍珍把自己的几件旧衣裳连同二两银子送给郝婆子,郝婆子就往郭老太太的米粥里吐口水了。
刘家和高家的人再过来的时候,郝婆子便不给开门,任凭他们大声叫门,郝婆子就是不给开。
郭老太太听到动静,出来喝斥郝婆子,郝婆子连个眼角子也不给她,郭老太太没有办法,便扑上来和郝婆子撕扯,郝婆子任她撕扯,待到郭老太太在郝婆子脸上划了两道指甲印之后,郝婆子便捂了郭老太太的嘴,拖到屋里去。
郭老太太好不容易盼到颜昭石下衙,便迫不及待地去告状,说田珍珍指使郝婆子动手打她。
颜昭石自是不相信的,何况郝婆子脸上还有伤,田珍珍更是哭着哭着,便弯下了腰,肚子疼了。
颜昭石又是请大夫,又是小心哄着,折腾了半日,田珍珍总算转危为安。
至于刘家和高家人,颜昭石对他们厌恶之至,郝婆子说那两家的女眷对田珍珍颐指气使,因此她才不给开门,颜昭石没有怀疑。
从那天开始,刘家和高家的人,想见郭老太太一面,比登天还要难。
郭老太太一气之下,居然真的病倒了。
田珍珍请了大夫过来,又是开得清心静气的方子,颜昭石下衙回来,田珍珍把那方子拿给他看,颜昭石看完便明白了,和上次一样,自家老娘在装病。
这一次,郭老太太是真病了,可是她装病的次数太多,又有田珍珍在中间,颜昭石自是不会再相信。
正在这个时候,有两个寨子的村民,因为琐事起了冲突,原本这是通判的事,可是知县大人想让颜昭石知难而退,所以让颜昭石跟着通判一起去办差。
那两个寨子距离时丰县城有一百多里,山路艰难,仅是来回用在路上的时间便要五六日。
颜昭石以前只是知道时丰县所辖的各个寨子里民乱不断,可那只是传说,他没有实际见到。
这一次算是涨了见识,那些村民拿着削尖的竹竿和砍刀打架,县衙的衙役们到了,村民们仍然不肯停手,一条带血的胳膊擦着颜昭石的脸飞过去,血沫子溅了他满脸。
颜昭石惊魂未定,又是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跌倒在他面前,那人拽住颜昭石的裤腿,如同落水的人抓住浮木,死活不肯放手。
颜昭石眼前一黑,便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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