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恽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转身之际,他的脸上便露出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
“子友起得这么早,看来昨天没喝醉。”
沈友大步走了过来,嘿嘿一笑。“群敌环伺,你敢喝醉么?”
“群敌环伺?”荀恽心中一动。“子友言重了吧?”
沈友拍拍荀恽的肩膀,指指远处冰封的海面,示意荀恽过去走走。
荀恽会意,与沈友一边说笑,一边向海边走去。
正是严寒之际,海面积成了一层厚厚的冰,即使人站在上面也稳如泰山。几个奴隶正在远处的冰面上凿洞捕鱼,看到荀恽、沈友走来,他们跪在地上,有些不安地打量着荀沈二人。
沈友摆摆手,示意他们照旧。
奴隶感激地磕了个头,继续干活。
以冰面上又走了百十步,沈友才停住脚步。“你知道哈代么?”
荀恽点点头。
他当然知道哈代。哈代是轲比能的近侍兼养子,深得轲比能喜爱,不仅与轲比能之子轲武形影不离,还一起接受了荀恽的教导,如今算是文武双全。再过几年,哈代必是鲜卑麾下一员猛将。
“你知道哈代的父亲是谁么?”
“谁?”
“日律推演。”
荀恽顿时觉得后背发凉,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脸色变得比雪还白。
哈代竟是日律推演的儿子?
休屠泽之战后,日律推演战败溃逃,被轲比能所杀。轲比能能得到天子的赦免,没有因作壁上观而受罚,只是被赶得更远,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轲比能劫杀了日律推演,献上他的首级。
一直以为,荀恽都以为轲比能杀日律推演是向大汉证明他自己,现在才知道不是那么简单。
哈代是日律推演之子,知道内幕的人应该不止一个,但他却一直被蒙在鼓里,可见鲜卑人看似尊敬他,实则内心深处一直防着他。
“你怎么知道的?”荀恽的声音有些干涩。“哈代入营时是在葱岭以西,离狂沙部落的牧场很远。”
“哈代原本被日律推演藏在小金山的野狼沟。轲比能西进时,就派人去黑狼沟接他,到了贵霜才让他露面,就是要让你觉得他一直在西域,与鲜卑人没什么关系。”
荀恽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脸色变了几变。
“轲比能是枭雄,不甘心为大汉臣属,只是形势如此,不得不暂时委屈。如果能得到黑海北岸的大草原,吸纳了那里的蛮族,他就能重振旗鼓,有了和大汉讨价还价的底气。至于通往罗马的商路,他并不是太关心。”
荀恽哼了一声,带着几分隐怒。
“人就是这样,实力越强,野心越大。他畏惧的是天子,如今天子在万里之外,他岂能雌伏?不让他吃点苦头,他是不会老实的。你把他当自己人,一心为他着想,他不会领情,只会觉得你碍事。之所以没对你下手,不过是时机尚未成熟罢了。”
沈友抬起头,看向远方,又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与其如此,不如让他去碰个头破血流。借此机会,我们也试探一下罗马人的实力,看看他们的战法,为将来做些准备。”
荀恽用力地点点头。“就依子正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