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宴会之后,清点礼物的时候,她又特意将这部《春秋》拿出来,请刘协过目。
刘协立刻明白了伏寿的意思,却笑笑没说话。
伏寿也好,袁氏也罢,虽然都出身世族,但她们对政治的理解都太浅显,流于表面。
但凡再多想一层,她们都不会做得这么张扬。
他召三公大朝,难道就是为了让皇嫡子继位?
根本没必要好啊,他一道诏书就可以搞定。既不违反儒家的理想,也不违反朝廷的旧例,根本不会有人反对。
但他没有说破。
大过年的,没必要搞得大家不开心。反正这也只是一个暗示,并没有挑明。
刘协将抄本放在案上,十指交叉,置于腹前,兴致勃勃的问了一句。“皇后出身儒门世家,从小熟读经史,可知《春秋》最大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伏寿眨眨眼睛,仔细打量了刘协两眼,确认刘协没有不快的意思。
“《春秋》出于圣人之手,以微言大义为天下法,使乱臣贼子惧。欲明圣人之道,不可不读此经。欲使天下大治,不可不通此经。”
刘协没忍住,笑出声来,摆摆手。“皇后,这里不是朝堂之上,不用这么严肃。”
伏寿笑笑,放松了一点,随后又道:“陛下,臣妾不是故作严肃,而是的确如此看待此经。”
刘协伸手将她拉了过来,坐在自己腿上,双手揽着她的腰。
刚生过孩子,还在哺乳期,伏寿身材丰腴,整个人多了几分母性的光辉。
“《春秋》的确很重要,这里面既有鲁国的兴衰,也有圣人的取舍。后人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循圣人之道,可以修身心。但是你别忘了,鲁国方圆不过千里,圣人也是五百年前的古人,他们的经验也好,取舍也罢,都是过去。可以借鉴,却也只能是借鉴,不能照搬。”
伏寿与刘协难得如此亲密,有些局促。听了刘协此言,又有些不安。
“陛下是说,当循其理,而有所变革。”
刘协点了点头。“取其精华,去其不合时宜之处,着眼于当前的现实,才是继承前贤的最好办法。亦步亦趋,那就没法走路了。就拿嫡庶长幼来说,如果不能明白圣人为什么立下这样的规矩,只是照着去做,你会发现根本行不通,甚至有可能适得其反。”
提到这个问题,伏寿立刻紧张起来。
“那……陛下又是如何理解的呢?”
“我的理解是当时都是小国,政务不多,对国君的要求很低,无须立贤立长,稳定最重要。圣人立下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可以解决内部争夺,利于稳定。”
刘协顿了顿,又道:“你觉得现在还是以前吗,随便一个人就可以做皇帝,就可以驾驭公卿大臣?”
伏寿握着刘协的手,仔细想了想,若有所悟。“陛下,我有点明白了。春秋时不仅国君世代相传,卿大夫也是如此,所以稳定最重要。现在皇位世代相传,大臣却非如此,而是学而优则仕的精英,非明君雄主不能驾驭,所以就不能不考虑君主的才能,更应该兼而有之。”
刘协微微颌首。
伏寿说得不尽然,但以她的立场,能考虑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了。
“这才是真正的以史为鉴。”刘协鼓励了伏寿两句。“选择嗣君,既关系到王朝兴衰,天下百姓的安危,更关系到个人。将不适合的人放在这个位置上,既是对更合适的人不公,也是他本人的不幸。对于一个合格的君主来说,这个位置更多的是责任,而不是权力。欲戴皇冠,必受其重。如果不能胜任,还不如做个富贵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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