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杨彪、袁衡都不肯说,却不代表他一无所知。
跋扈将军梁冀能以纨绔主政近二十年,甚至干出鸩杀天子这样的事,那些与他同朝的大臣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是真正清白的。
按照儒家经义,与梁冀这样的人同朝为臣就是耻辱。如果不能拔剑而起,为朝廷除害,就应该洁身自好,退隐归田。
留在朝堂上不走,又不与梁冀决裂的,都有罪。
可是话又说回来,正如袁衡所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圣则无徒,那处意义上的君子只在想象中,不可能活在现实中。
这就是理想与现实的冲突。
他没那么天真,也没有那么重的道德洁癖,要求大臣们都是纯粹的道德君子。他只是好奇,如今在世的大臣中,有几个与梁冀有瓜葛。
考虑到梁翼已经死了四十年,与梁冀有直接接触的人应该不多。但官场上多的是父子相继,所以不排除有很多人的子弟还在朝中。
尤其是那些名门大族。
比如眼前的袁氏,袁绍名义上的父亲袁成就曾是梁冀的心腹,言无不从。
真要重修《孝桓帝纪》,梁冀的事难以跳过,而那些曾依附梁冀的人也会被拉出来鞭尸。以现在的修史方法,再想用春秋笔法,为贤者讳,怕是难了。
孔融本想讽谏,却在无意中捅了一个马蜂窝,怕是要被人骂死。
刘协越想越觉得有趣,甚至还有些得意。
果然是自胜者强。
只要我心怀坦荡,不怕你们含沙射影,所有的攻击都会变成助攻,所有的危险都会成为机遇。
“拟诏,召孔融赴行在。”刘协微微一笑。“朕要好好的嘉奖这位敢于建言的老臣,并付以重任。”
袁衡的嘴角抽了抽,躬身领命。
——
根据杨彪的建议,曾依附公孙度的人被安排到孙策、刘备麾下,随军出征海外,终生不得再入中原。
诏书说得很严厉,但刘协也清楚,究竟能执行到哪个程度,其实是很难说的。
有没有依附公孙度,判断标准很难定,最后还要靠荀攸等人把握。
就算他亲自去辽东,也无法一一查证。
与其如此,不如将这个权力交给荀攸,以示信任。
这就是身为皇帝的无奈之处。
他虽然高高在上,却不是全能之眼,不可能面面俱到,巨细靡遗,被某些大臣欺瞒在所难免。
所以他只能尽可能的选择值得信任的大臣,减少被欺骗的可能性。
到目前为止,荀攸虽然算不上言听计从,却还是识大体的。之前在河间度田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证明了他的忠诚。
这个忠诚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更多的是一种理念上的赞同,以及由共同利益而衍生出的合作。
如果触及到了荀攸的利益,或者理念上背道而驰,再想得到他的忠诚就不太现实了。
归根到底,共同利益是基础。
他的杀器就是将这个基础尽可能的扩大,尽可能的夯实,立足于人民,扎根于人民,才能打破士大夫阶层对知识和权力的垄断,推着华夏文明向前,再上一个台阶,而不是在既有的小圈子里不断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