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徭薄赋是老生常谈,很多人都说过,不能说没用,但用处有限。
毕竟宫里宫外、朝堂地方有那么多官吏要养活,必要的开支难以减免。更可怕的是战争的消耗巨大,一旦遇到规模大一些的战争,正常的赋税无法满足消耗,就只能加徭增税。
本朝年景最好的时候,一年的总赋税是八十亿。刨去地方开支,上交朝廷的四十亿。发完相关官员的俸禄,最后还能剩二十亿结余。
二十亿看起来不少,但开支也大,比如赈灾,比如战争。
而这两者又常常是联系在一起的。
所以风调雨顺的时候,日子还过得不错。一旦出现灾情,而朝廷又赈济不及时,就有可能形成叛乱。有叛乱就要出兵平叛,战争接踵而来。战争打乱了秩序,导致赋税降低,又会激起更多的民变。
所以这是一个死结,基本是无解的。
这时候,就必须加上第二条:以工商富民。
以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这是人人皆知的道理。
创造机会,让百姓有更多的机会致富,就算遇到灾情,也不至于一下子赤贫,不得不卖田卖房,直至铤而走险,朝廷的压力就会大减。从另一方面来说,百姓富了,朝廷的赋税也增加,赈灾的能力也会提高。
压力小了,能力大了,社会自然更稳定。
所以,度田只能治标,富民才能治本。
“陛下减省宫室,是节流,鼓励工商,是开源。两者并举,王道必兴。至于度田,反倒不必急于一时。多则二十年,少则十年,工商兴,则田不度自平。”荀彧躬身再拜,言语恳切。“臣愿陛下多些耐心,垂拱以待王道。若陛下以为臣言可采,臣愿书于简帛,公布天下。”
刘协反复考虑了一阵,点了点头。
虽然他不完全赞同荀彧的意见,但他对荀彧的态度很满意。荀彧的想法也许和他不一致,但荀彧在努力地向前走。
这正是他对荀彧的期望。
一步到位是不现实的,只要他能主动地向前走,总有成功的机会。
“既是论讲,自然是各抒己见,本不必与朝廷意见一致。”刘协缓和了语气。“论讲之初,我就说过,这次不由朝廷定正误,而是由天下人论是非,由后来者评高下。纵使朝廷有不同意见,也不会强人所难,而是公平论争。”
荀彧笑道:“陛下胸怀广阔,臣自然是敬佩的。只是臣身受重任,不得不慎言慎行。”
刘协也笑了,淡淡说道:“令尹为朝廷着想当然是好事,但该发声的时候还是要发声。要不然,会有人以为令尹恋栈,明哲保身,有所腹诽而不宣诸于口。”
荀彧神情一变,有点尴尬。“陛下所言甚是,倒是臣失误了。”
刘协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又重新拉回了主题。“对朝廷将取冀州,令尹可有高见教我?”
“不敢。”荀彧说道:“陛下用兵如神,自有章法,不必臣置喙。臣但尽力为陛下筹措粮草,不负陛下所托。”
“一点意见也没有?”
“要说意见,臣倒是有八个字,敢请陛下斟酌。”
“哪八个字?”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荀彧解释道:“田丰刚正,审配专权,都是宁折不弯之辈。这是冀州人的可贵之处,亦是冀州人的难治之处。陛下若能设身处地,将心比心,则冀州将为陛下肱股。若陛下一意以力服之,如秦之灭赵,则冀州将为陛下心腹之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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