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李将军!”
李定国陡然回头,却发现正是程世杰亲兵猴子,猴子姓侯,真名叫侯肆无忌惮的,也可以说是一二三四的肆。
“你怎么回来了?”
侯肆道:“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解决眼前的问题!”
“什么?”
李定国大喜地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李将军,你也去靖安堡,应该知道大帅当初是用什么办法阻击了土谢图汗部的六七万大军吧?”
李定国想到了问题的关键:“胸墙?”
“没错!”
侯肆指着城下,现在的蒙古大军已经迫不及待的发动了攻势,他们用皮鞭驱赶着无数百姓向平定州的城墙涌动。只要动作稍慢,就被受到最猛烈的皮鞭抽打。一鞭下去就是一道血痕。在皮鞭的驱赶之下,数以千计的平民背着沙袋,跌跌撞撞的朝平定州的城墙走来,那绝望的神情,隔了这么远都看得清清楚楚。
现在蒙古大军也不指望可以使用附蚁攻城的方式攻上城墙了,他们驱赶俘虏的大明百姓,让他们扛着沙袋,准备在平定州的城墙下,垒出一道斜坡,只要斜坡垒成,他们蒙古大军就可以骑着战马,沿着这条斜坡冲上平定州城。
侯肆越说越快:“我们现在其实也可以放弃平定州城,沿着平定州向东南,有将近三十里是山谷路段,我们可以守住山谷路段,我们一边撤退,一边垒雪墙,就让蒙古人驱赶着这些百姓挖雪墙吧,咱们现在就比一比,是我们建雪墙快,还是他们挖雪墙快!”
李定国却叹了口气道:“想法是不错,也有一定的可行性,只是非常可惜,我们没有时间了!”
李定国通过望远镜可以清晰的看到,最先开始扛着沙袋上来的都是些白发苍苍、皱纹满面的老翁!以他们的年纪,现在应该在家里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才对,然而现在他们却被敌军的皮鞭无情的抽打着,驱逐着,踉踉跄跄的朝着这个绞肉机般的战场走来!
李定国自然知道侯肆所说的办法,有一定的可行性,然而问题是,这里与白河河谷不一样,从靖安堡过长城防线,一直抵达密云县,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白河古道,程世杰当时只需要守住这条长达在六七十里,最宽处不过一千七八百步,最窄的地方只有不到五百步。
可问题是,过了平定州就不一样了,过了平定州有南线和北线两条可以直通阳泉的道路,李定国手底下本来就没有多少人马,一旦分兵,无论是南线,还是北线,平均每条防线只有两千人,而且是几乎弹尽粮绝的宁海军。
更为关键的是,宁海军人马太少,而天知道谢志良的旧部,也就是那些溃兵,还能不能靠得住,因为蒙古大军抓了他们的亲人,他们会不会临阵倒戈?
在城中守着还好,如果让他们撤退,他们会不会马上放羊?李定国不敢赌,如果让李定国指挥着一万宁海军步兵,他绝对敢这么做,哪怕是五千人马,他也敢,可问题是,现在他不敢赌。
硕垒望着平定州城墙上的“程”字大旗,他满脸狞笑:“程世杰,本汗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够狠,面对这么多老老人,你能不能狠下心下来令射士放箭!如果你的心肠真有这么硬,不要紧,我手里还有数千妇女,数千儿童,都一批批的送过去让伱杀,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随着这些白发苍苍的老人距离城墙越来越近,守在城墙上的明军士兵哭泣起来,他们一边哭泣,一边端着步枪或弓弩:“你们不要再过来了,再过来就会死的!”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名白发,身穿儒衫的老头,朝着平定州城跪下,他朝着平定州城一边磕头,一边扯着嗓子吼道:“非我等助纣为虐,实是不得已而为之,老朽不怕死,老朽死不足惜,可是,老朽的孙儿才满周岁,他不该死,他该活……”
守在城墙上的平定州百户,压低声音道:“他是平定州……”
话还没有说完,那名老头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扛着一百多斤的沙袋,朝着城墙猛跑起来,在他的带动下,数十上百名老人都加快了速度。
“砰……”
一颗子弹飞过一百多步远,子弹正中老头的额头,子弹从前额射入,却从后脑贯穿而出,并且带着一大块头盖骨,老头的半边脑袋已经被步枪击碎。
李定国放下正在冒着硝烟的枪管:“开火!”
无论是弩手还是射士,他们都咬着牙齿开火,一时间子弹、弩箭横飞,可问题是,射击效果却差得太多,不少将士,甚至宁海军士兵都是闭着眼睛开枪的,他们实在是不忍心朝着大明百姓开枪射击。
不过,虽然命中率很差,可是也有很多百姓中箭或者中弹,惨叫着倒在地上。
试图垒土山的老人们一片片的倒下,一时未死的捂着深深扎入身体的箭杆发出痛苦到极点的惨叫声,每一声惨叫都像一把刀子,狠狠的扎着明军的心口。
尤其是那些从太原退下来的溃兵,眼里更是蒙上了一层血光!若非他们不战而退,放弃太原,纵使敌军长驱直入,这些劳碌一生的老人又怎么会遭此厄运!若非他们望风而逃,把太原沿线的城堡都给丢了,使得平定州变成一座孤城,这些善良的老人又怎么会惨遭横祸!
谢上逵红着眼睛道:“李将军,末将请求出战!”
“为将者,怒不兴兵!”
李定国一脸决绝:“义不理财,慈不掌兵!”
“他们都是无辜的!”
“大帅曾经说过,雪崩的时候,每一粒雪花都是无辜的!”
“太原失守,跟他们无关!”
“怎么可能无关?他们是军人,军人的职责不是勾心斗角,也不是溜须拍马,阿谀奉承,而是保家卫国,他们逃跑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今天?”
李定国的话,让周围太原将士满脸不忿:“是当官的跑了,我们也没有办法!”
李定国转而望着身边的宁海军将士道:“你们要是遇到这种情况,你们会跑吗?”
“不会,宁海军没有大帅的命令,绝对不会后退一步!”
“要是你们的将军跑了呢?”
“当我们宁海军的督监,当我们的军法队是吃干饭的?”
宁海军是肯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就算有将领被收买了,他只要拿不出来正式的军令,无法调动超过五十人以上的军队,而且像何燧向谢志良出手,普通宁海军士兵都知道,这绝对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哪怕是“谢志良”这样的将领出卖了程世杰,出卖了宁海军,那么动手的人也只会是军法队,而不是普通士兵。
一旦将领向下面下达这样的命令,普通的宁海军士兵就会判断出,这个将领投敌叛变了,把他抓起来,送到军法处或者送到上级监军部门才是最正确的事情。
这就是程世杰在创立宁海军之初,连军事都没有展开,就开展思想教育的真正目的。
虽然太原府的士兵们开始有意放水,然而两千余名宁海军侦察士兵却有条不紊的开枪,两千多支栓动步枪开火,这是何等骇人的杀伤密度,就算是身披重甲的建奴白甲兵也难逃一死,何况是一群背着沙袋的老人?
几個齐射之间,平定州城前,死尸已经横卧一地,足有两三千具之多。然而这样的“战绩”是无法让明军高兴的,相反,每射出一支弩箭,每射出一颗子弹,他们的手就颤抖得更厉害一分。
就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人就崩溃了,啪一声将强弩重重的扔在地上,拔出横刀喘息着,带着哭腔叫:“我受不了了!放我下去,我要跟鞑子同归于尽!我要去杀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