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仗如果在真正的情况下,肯定是一场震动朝廷的大捷。然而问题是,吴三桂的运气太差了,他的捷报文书,与高起潜送到京城的海州大捷一前一后送到京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邮马山之战,关宁军参战人数虽然上千人,可建奴总共不到三百人,规模实在太小。吴三桂的运气其实不算衰,在原本的历史上,礼部尚书方一澡,担任辽东巡抚,负责辽东军事。
可问题是,在这个时候,程世杰成了辽东经略,而让方一藻这个堂堂进士,礼部尚书、辽东巡抚却成了程世杰当下属。
他是丢不起这个人,于是,方一藻待在宁远卫城,根本就没有动弹,也不去拜见程世杰这个上官,可问题是,程世杰压根就不懂官场的规模,也没有留意到,他其实还有一个辽东巡抚的下属。
吴三桂为了营救其父出来,就拜在了方一藻门下,也纯属为了恶心程世杰,方一藻上任第一件事,就是举荐吴三桂成为宁远卫、兴水堡守备,更为巧合的是,他命吴三桂组建兴水军,兵额不多不少,为两千五百人。
按照关宁军的惯例,别说吴三桂这个正四品守备,就算是正三品的参将,其实才统帅一千余人。
吴三桂出身于将门,从小就在辽西将门这个大染缸里长大,见多了尔虞我诈,见多了关外的尸山血海,他养气的功夫自然非同小可,说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可能还做不到,但喜怒不形于色却绝对没问题了。
然而现在,他却气急败坏,怒吼连连,狂怒之下,他的书房像是被龙卷风扫过一样,各种书籍文件被扫得满地都是,几件名贵的瓷器更是被他狠狠的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仆人刚要进来收拾,他便一脚踹了过去,将仆人踹翻踢得满地打滚……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事实上,程世杰跟关宁军唯一的接触就是把从阿济格手中解救的八千余祖家军俘虏,卖给了祖大寿。
跟关宁军的吴三桂,更没有任何接触。然而,因为辽南的发展,辽南的宁海军待遇好,宁海军的装备好,吴三桂麾下的士兵,听到了辽南在招兵,他们就结伙跑了。
这事跟程世杰并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吴三桂却认为,这是程世杰欺负他。
吴襄皱着眉头走了进来,一言不发,阴沉着脸瞪着儿子。被他这一瞪,吴三桂顿时就冷静了许多,放过了那仆人,讷讷的说:“爹……”
“啪!”
吴襄虽然从牢里放出了出来,却没有官复原职,吴襄坑了祖大寿,如果按照历史上,祖大寿只剩孤家寡人了,他就没有任何实力制衡吴襄,也没有实力报复吴襄。
然而,在这个时空,祖大寿手中多了八千祖家军嫡系人马,他成功再次撑握了锦州的权力,控制住了锦州,并且对这个妹夫,开始留心。
吴襄多次乞求祖大寿的原谅,把黑锅推到宋伟头上,可祖大寿已经不再相信他了。在这个年头,有兵才是实力,没兵啥也不是。
吴襄一记耳光扇了过去,吴三桂左颊顿时多了一个血红的掌印,嘴角渗出血丝来,却一声不吭。
吴襄指着他的鼻子怒骂:“你是我吴家长子,吴氏一门光大明楣的希望全落在你身上了!你看看你现们在,像什么样子。我看你简直就是一条疯狗!你叫我如何放心将吴家交给你!”
吴三桂昂起头来,说:“爹,姓程的欺负人!”
吴襄厉声问道:“他欺负你什么?”
吴三桂梗着脖子道:“姓程的,把我麾下的兵勾走了!我好不容易训练的精兵,被他连人带着勾走了一百多人马!”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吴襄愤愤的道:“你这些年都活到狗身上了?还程世杰欺负你,你算什么东西,值得他欺负你?别说你在兴水堡,就算你到了程世杰面前,他连正眼看你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你够资格吗?”
吴襄说得非常对,在宁海军没有崛起之前,关宁军是朝廷的心头肉,掌中宝。
现在的关宁军,已经变成了牛夫人。
人家程世杰多会来事?不要朝廷的军饷,也不要钱粮,自筹粮草,自募兵士,自行打造甲胄和兵刃。
朝廷不花一文钱,平白得到这么一支能打的军队,何乐而不为?
虽然说,辽饷养肥了朝廷中的一大群蛀虫,可问题是,眼下的朝廷确实是没钱,大凌河之战把大明朝廷最后一点家底,折腾干净了。
吴襄接着道:“至于你说的那些兵,跑了也就跑了!~”
面对吴三桂,吴襄既痛心又担心。
现在的吴三桂还说不上是好人或者坏人,他野心勃勃,干劲十足,弓马娴熟,武艺超群,是关宁军年轻一代将领中少有的俊杰,不管是他还是祖大寿都非常看好。
可是,吴三桂没有遭遇过挫折,眼高于顶,好不容易独领一军,野心勃勃想要做一番事业,结果,这边兵刚刚练出些成色,却跑了一百多人。
他马上便失去了理智!
这其实就像是一些身在职场的职工,在抱怨老板故意给他穿小鞋。
事实上,老板有可能连认识他都不认识,真正的原因是,自己没有做好份内的事情。
吴三桂的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当然平静的只是表面,他的拳头捏得啪啪响,显然还是非常愤怒,吴襄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吴襄语重心长的道:“我知道你心高气傲,见不得别人比你强,见不得别人出人头地,扬眉吐气,但是……我必须告诉你,程世杰就是一把最锋利的长剑,没有人能遮掩住他的锋芒,与他为敌,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新笔趣阁
……
锦州城,平辽将军府。
祖大寿随后就接到了汇报,眼线将吴三桂失控,吴襄怒斥吴三桂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了他。
祖大寿对于吴襄这个妹夫,急于踩着他上位,非常生气。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
现在的祖大寿才不会相信吴襄的话,也不用重用吴襄,在军中,他已经有意识的清洗吴襄的人,跟吴襄走得近的将领,都被祖大寿借机打发走了。
虽然还没有真正与吴襄撕破脸,真正的原因是吴家本是辽西豪族,别看吴襄打仗不行,但在经营家族势力上却是好手。吴家本来就是辽西的豪强,在吴襄进入官场之后更是大张旗鼓地扩张自己实力,大肆侵吞军屯。当时辽东明军将领侵吞军屯已经成为众所周知的事。
吴襄虽然也侵吞军屯,但吴襄却把这些钱全部拿来培养自己的私兵。吴襄自己穿的是粗布褐衣而这支私兵却穿纨罗纻绮,吴襄吃的是粗茶淡饭而手下的私兵却吃的是细酒肥羊。
即便是朝廷有时欠饷,自己这支私兵却依旧能衣食无忧。吴襄还将侵吞军户的田地分给自己的私兵,每个家丁都有数百亩庄田。这样一支对吴家绝对忠心的私兵,是祖大寿非常忌惮吴襄的地方。
吴家的家丁兵已经有三千人规模,都是由吴襄的子弟、子弟的诸兄弟、亲属等组成。而吴襄知道要保持家族势力不下坠,就需要家族中不断产生人才。
对于外姓中的能打人才,比如吴襄麾下的猛将李春华、刘继武,王贵这三人之妻,都是吴襄的养女。
祖大寿思来想去,决定学习吴襄。
当然,他没有想过与程世杰结亲,直接送一个女儿或者是孙女给程世杰当正妻,这事程世杰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同意。
祖大寿道:“来人!”
“老爷!”
“去把惠儿叫过来!”
“是!”
惠儿,真名叫李惠。
却不是汉人,而是朝鲜人,出身宗室,这是朝鲜王为了巴结祖大寿,送给他的美女。
只不过,当时李惠送到锦州祖大寿府上的时候才十二岁,现在李惠被祖大寿养了了六年。
当初,李惠的汉语只是勉强能说,祖大寿找了十几个老师,教导李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经过六年多的学习,李惠现在可以说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时间不长,李惠一身盛装莲步轻移,带着一阵香风飘了过来。
李惠梳着偏鬓,长发瀑布秀直泄到腰际,顺滑如丝绸,一袭白衣上,脸很干净,鹅卵脸上柳眉,星眸琼鼻朱唇自自然然的搭配在一起,算不上倾国倾城,却透着一种幽然似水的恬静。
“惠儿拜见爹爹!”
李惠的声音是又糯又软,听了让人骨头都轻三分。
“惠儿,你最近过得可好?”
“有劳爹爹挂念,惠儿安好!”
“这几年你在锦州也没有出去玩过,现在你去金州吧!”
祖大寿其实养着李惠,是准备巴结朝廷大佬的,他是孙承宗提拔的人,在大凌河之战没有爆发的时候,他就意识到时任辽东邱禾嘉与孙承宗不和,一个巡抚敢顶撞辽东经略这个顶头上司,这说明,他后面有人,也是有了某些人的授意。
在这种情况下,孙承宗去职是早晚问题,于是,他随意找了一个养女,送给邱禾嘉,而是把李惠留了下来。
在祖大寿想来,如果程世杰收了李惠,哪怕是不给名份,只要李惠可以吹吹枕头风,那就可以保持与程世杰的关系。
要知道枕头风一吹,一样受用无穷。
官场与江湖一样,不止是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
祖大寿深愔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