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现在,仅仅是一枚炮弹击中火药桶,叛军火炮部队的十六火炮包括三四百名士兵,直接被炸上天。
一条一尺多长的肠子,在冲击波的作用下,打在了李少安的脸上,他那张瞬间就胖了几分。
就连孔有德也被从天而降血水直溅到他一身上。
李少安的脸色苍白:“还真是劲敌!”
孔有德看看四周横七竖八的尸体和纷纷扬扬从天上落下的裂肢断臂碎肉,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现在已经心存死意。
正所谓,无畏则无惧。
再看看赵文才,别看这位名字叫文才,事实上跟文才不沾边,他与孔有德一样,都是大字不识的文盲。
这位提刀子远远比提笔更顺溜的悍将,在战马正在发了狂似的挣扎着,而他四肢僵硬,目光涣散,险些被战马抛下来!
二人四目相对,孔有德从赵文才中看到了久违的惊骇。
“将军,见鬼了,官兵装备的都是些什么鬼炮啊,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孔有德淡淡的道:“我就知道,能够把石头干折的官军,肯定不是软茬子!”
宁海军的火炮在这一轮的炮击中,取得全歼叛军炮兵的巨大胜利。程世杰心中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他最担心的是一件事,孔有德如果见势不妙,肯定要跑。
跑了孔有德,再想抓他就难了。
这就是骑兵的优势,打不过可以跑,步兵打不过,只能死了。
宁海军的炮兵并没有停止轰击,一枚接着一枚的炮弹向叛军阵中轰去,而那些炮兵弹炮手,则快速对发射完的空炮壳,进行现场装填。
程世杰明显感觉到孔有德部的士气在迅速降低。
就在这时,负责侦察的宁海军骑兵侦察百总何胜向程世杰汇报一个重要的情报,方圆三十里之内,并没有叛军的其他部队,他们面前只有眼前这三千余人马。
“这是怎么回事呢?”
程世杰略作思考,就猜测到了可能。孔有德无法全面掌握这支叛军,叛军内部应该是分裂了,其他大部分叛军应该是柿子捡软的捏,去扫荡莱州的士绅大户去了。
攻打那些士绅大户,可比对付宁海军要有利的多,首先这个时代的士绅大户虽然也有一定的自卫能力,但是朝廷威严尚在,他们不敢大规模扩充私军,武装家丁也疏于训练,战斗力不强。
更为关键的是,攻打军队缴获的除了粮草,就是武器装备,不像大户,随便砸了一个大院收获都是巨大的。
程世杰非常喜欢换位思考,也可以说,发生在孔有德身上的事情,也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现如今的宁海军战斗力比叛军自然是不弱,但是程世杰只是用利益把他们临时地拧成一股绳。
可同样的问题是,程世杰对宁海军的控制力依旧不强,陈国栋带着宁海军一千余人马去了莱阳,将张氏找了一个底朝天,虽然说收获巨大。
但是从侧面看,这并不是程世杰的命令,陈国栋只是打着为了营救他,用莱阳张氏的家眷作为人质这个旗号,就带走了宁海军的一千余人马。
虽然说当时他不在,但是这个问题更加严重。
一支没有信仰的军队,就是一头洪水猛兽,就像东江军,失去了毛文东这个灵魂人物,东江军内斗惨烈,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论哗变和兵变的次数,并不比关宁军少。
看看东江军的战史,肯定会发现,东江军成军十数年,所有的对建奴的战绩,都发生在毛文龙活着的时候,毛文龙死了,东江军就变成一盘散沙。
现在的宁海军有极大的可能,成为第二支东江军。
这个问题就严重了。
现在宁海军士气高昂,连战连胜,一切问题都隐藏起来,一旦宁海受挫,那么所有的问题都会集中爆发。
虽然说,沈明遇对程世杰现在非常忠诚,在他还是一个千户的时候,一人百户官可以对上司忠诚,因为百户在千户所没有立山头的实力。
然而,问题是,现在沈明遇已经掌握了六千五百余精锐部队,还有水师部队的配合,管辖着上万人马,他会有自己的想法。
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人性就是如此,坐在什么位置,考虑什么问题,这最普遍的价值观。
与历史书记载那些名人传记不同,一个奴隶出身的商鞅,就提前编撰了大秦的军功考核体系吗?
商鞅,也是卫鞅当时考虑的应该是如何吃饱,他的母亲确实如记载那样:“可上山为贼,下水为盗,就是不要做奴隶!”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那是书生之见,当然这样的人想要成事,也几乎不太可能。过早的暴露了自己的野心,这样的人谁敢用?
程世杰看了看周围,他几乎没有绝对忠诚的人,所谓的忠诚,其实是背叛的筹码不够,一旦筹码足够了,左手可以砍右手,右手可以砍左手。
什么父子反目,夫妻成仇,骨肉相残,手足相残,这才是人性,人性其实就带着兽性,如果杀人不犯法,谁没有几个想要弄死的人?
别看现在马士林对程世杰低眉弄眼,这样的人最容易背叛。
似乎,有些事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了。
就在程世杰浮想联翩的时候,孔有德也急了,他身边的士兵们露出了浓浓的惧意,再让宁海军的火炮轰击下去,人心就散了。
“火铳手出列,射跨他们!”
在宁海军阵形没有散之前,他直接率领骑兵冲阵,那就是死路一条,那些长枪正等着他们冲呢。
随着火铳手出列,孔有德又道:“少安,咱们没有退路了,你带着马队迂回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
“上!”
李少安揉着肿胀的脸,愤愤的道:“兄弟们,跟我杀光这伙官军!”
“杀!”
“这伙官兵没有什么可怕的,他们就是火炮厉害一些!”
李少安一边冲锋一边大吼道:“那些士兵仍然是软脚虾,砍翻了那几个,剩下的就会不战自溃!跟着我冲上去,撞开他们的阵列,冲垮他们,杀光他们,他们的兵器铠甲我们的战利品了!杀!”
“杀!”
原本低落的士气,随着李少安的蛊惑,这些骑兵发起如同鬼哭狼嚎的叫声,策马冲锋。
一时间,大地震动,积雪上面的雪粒子,开始上下跳动。在平原上,骑兵就是这么骇人,哪怕只有区区几百人,也能营造出千军万马集团冲锋才有的声势,令人胆寒。
如果是其他山东军队面对这一幕,恐怕早就撒丫子就跑了。但是宁海军将士不同,他们出身贫困,深知生存不易,程世杰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建立了良好的口碑。他们这些宁海军士兵都知道,一旦战死了,他们的家人会得到一百亩地,他们若是侥幸杀一个敌人,家里就多十亩地。
尽管他们也害怕,但是却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要怕,死了没有什么大不了,死亡也是一种解脱。
眼看着这支骑兵越来越近,程世杰拿起了对讲机:“火力支援哨,开火!”
随着程世杰一声令下,宁海军的士兵,掀开伪装的白布,将迅雷铳对准奔袭的骑兵。
平心而论,李少安并没有直接冲阵的意思,他的意思是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试探一下宁海军的防御弱点。
只是非常可惜,当他们刚刚冲到阵前三百步的时候,在这个距离,无论是弩机还是火铳,射程远远不够。
但是迅雷铳的射程却足够了。
“砰砰砰砰……”
密集如爆豆般的铳声响起,一颗颗三十二毫米口径的铅弹,飞向李少安所部的骑兵阵中。李少安左侧的一名骑兵最先中弹,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脑袋,整颗脑袋瞬间炸裂开来,脑浆飞溅而出。
猩红的鲜血与乳白色的脑浆糊了李九成一脸,他伸手抹了一把脸,视线变得清晰,他看到了让他魂飞魄散的一幕,他麾下的骑兵,有的被击中躯干,上身与下身直接分离,有的是被击中了胳膊,整条胳膊变成粉碎。
有的被击中马头,战马在惯性的作用下倒地,将马背上的骑兵甩出来,不等这名士兵爬起来,碗口大的马蹄,直接踩在他背上,将他的五脏六腑都踩了出来,接着又是一只马蹄踩上去。
此时的叛军骑兵纷纷下像饺子一般坠落战马,后面的骑兵与前面倒地的战马撞在一起,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李少安一边默默祈祷官军的火铳马上炸膛,一边大喝道:“他们的火铳装填太慢,冲上去,要不然兄弟们就白死了!”
只是非常可惜,迅雷铳的射击速度实在太快,一发铳子射击完毕,另外一发射只需要不到三息时间,当然,如果理论上来说,迅雷铳的射击速度应该在每分钟二十发左右,这样的射速别说是机关枪,就算是半自动步枪也能打出来。
然而,明末的骑兵哪里见过这个?他们祈祷中的火铳声停止并没有出现,而宁海军迅雷铳手也是按照一、二、三、四的方式排列,时刻保持着每组拥有至少两具迅雷铳射击。
结果就是,李少安所部的骑兵,被迅雷铳用密集的弹雨,无情的冲涮着他们的阵列,将他们一排排的扫倒。
雪上加霜的是,他们现在已经冲进了弩机的射程之内。
“噔噔……”
密集的箭雨又射向他们,李少安是幸亏的,宁海军的迅雷铳一直没有击中他,然而他的好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
“扑哧……”
他被弩箭射中的胸口,山桑驽三棱式的弩箭,毫不迟滞的刺破他的铠甲,他胸口上盛开出一朵血花。
紧接着一枚铅弹击中他的脑袋,将他的脑袋与头盔一起炸开,他甚至连感觉不到疼痛,坠落战马。
孔有德一直想等着宁海军的迅雷铳停止射击,然后问题是宁海军的迅雷铳一直没有停止,反而李少安部还能冲锋的骑兵越来越少。
在看到李少安坠落战马的时候,孔有德疯了。
他要带着剩余的一千余骑兵冲锋,赵文才上前抱住孔有德:“将军,冷静,冷静……”
“我冷静不了!”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烧个屁,咱们还有好后路吗?”
赵文才微微一愣。
他们已经正式造反,杀了无数士绅豪强,就算朝廷可以饶了他们,那些士绅和他们的同党,也会把他们弄死,而且会死得无比憋屈。
可怕的铳声终于停止了,战马上却瞬间陷入了安静。
此时宁海军的阵前,从三百多步到八十步的距离上,五百余匹战马,五百余名叛军士兵倒在血泊中。
被弩箭射杀的叛军骑兵还好点,至少还有个人样,就算是变成了刺猬,那还有一个人样。
可问题是,被迅雷铳击中的骑兵或战马,实在太惨了,残肢断臂,各种人体器官,还有那粘稠的血液……
这里已经形成了修罗炼狱。
就在这个时候,程世杰感觉一股骚气扑鼻而来,在骑兵冲锋的同时,马士林吓得假装搀扶着程世杰,程世杰知道他怕,并没有揭穿他,然而,此时他已被眼前的惨景吓破了胆,直接吓尿了。新笔趣阁
宁海军士兵也有很多人开始呕吐,显示着惨烈的战场,已经超出了他们的心理极限。
除了呕吐声,整个战场陷入了可怕的宁静。
唯有程世杰露出一脸遗憾的样子:“多好的马啊,都被你们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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