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身旁的护卫忽然大喝一声“小心”,猛扑过来将他扑倒在甲板上,用身体护住了他,李舜臣正要呵斥,却听见隆隆炮声响起,座舰一阵猛烈的晃动,随即便传来剧烈的爆炸声。
“是谁在炮击我们?”李舜臣推开护卫站起身来,扭头看向远处的海面,火光将天际照耀得一片明亮,数百艘船舰从黑暗中现出身影,九鬼嘉隆、岛津义弘、胁坂安治和来岛通总的旗帜随着海风肆意舞动,这是一支庞大的联合舰队,倭军侵朝水军的主力和统帅几乎全部在列。
李舜臣大惊失色,喃喃念道:“怎么会?倭军水军的统帅怎么会全部出现在这?就像在等着我一般,他们绝不会可能是碰巧碰上的,难道有人泄露了我军的计划和位置?”
李舜臣猛然间反应过来,咬牙切齿的怒道:“元均!竟然为了私怨而出卖国家!我要亲手砍了你的脑袋!”
一旁的副将权俊急匆匆跑了过来,听到李舜臣的话也是一怒,啐了一口,说道:“统制使大人,现在不是和那厮较劲的时候,我们也赶紧撤退吧,留在这死路一条啊!”
“往哪撤?现在还怎么撤?”李舜臣一拳砸在护栏上,指着远处不断开炮迫近的倭军水军怒道:“倭寇早就趁着黑夜封死了我们的退路,这才突然开炮袭击,我们已是瓮中之鳖、退无可退了!”
权俊犹豫一瞬,咬咬牙,说道:“统制使大人,茫茫大海,倭寇如何能彻底封死?我们以大队掩护,熄灭灯火趁着夜色离开,必然能安全回航的。”
“你是要我抛下全军自己逃跑?绝不!我李舜臣不是临阵脱逃之人!”李舜臣怒斥一声,拔出腰间宝刀:“传令各舰向我靠拢,布下锥形阵,我们反冲倭寇舰队,杀出一条血路突围!”
火炮发射时带来的震动震得船只微微摇晃,九鬼嘉隆却稳稳站在甲板上,用望远镜远远观察着远处的朝鲜水军。
船舰不过七十来艘,作为主力战舰的板屋船只有二十多艘,和自己这一边四百多艘战船相比,如同稚童和壮汉。
但就是这一支弱小的舰队,却在这段时间在海上搅风搅雨,搞得他们不得安生,李舜臣极为狡猾,从不和倭军舰队正面交战,倭军每次都是重拳砸在棉花上,吃尽了李舜臣海上游击的苦头。
好在今天这苦日子就要结束了,元均给的情报很准确,朝鲜水军主力果然在玉浦湾发起大战,倭军给了这名大胆的朝鲜水军将领十二分的尊重,侵朝倭军水军几乎全军出动,将其团团围住,势要将朝鲜水军围歼在玉浦湾。
“这李舜臣有点胆色,竟然还敢率军反扑!”九鬼嘉隆呵呵冷笑起来,远处的朝鲜水军舰队正在集结,一面和倭军舰队用火炮对轰,一面排布着冲锋的阵型。
丰臣秀吉靠着火器起家,对火器自然是极为看重的,此次侵朝诸军团中便配发了大批火器,以作为先锋的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最多,其次便是各部水军,李舜臣确实有些能耐,若是和倭军舰队对轰,只能是死路一条,冲进倭军舰队之中,靠着接舷战和血勇冲出一条道路来,朝鲜水军才有突围的希望。
这正合九鬼嘉隆之意!倭军侵朝以来,他统帅的水军几乎没有发挥的机会,藤堂高虎的先锋船队抵近玉浦湾,朝鲜最强的庆尚道水师便自沉跑路,之后的李舜臣又在海上和他们打起了游击,时至今日还没堂堂正正、酣畅淋漓的大战过一场。
如今朝鲜水军直扑而来,九鬼嘉隆不惊反喜,当即吩咐部下船队停火,扬帆向朝鲜水军扑去,左翼的岛津义弘和右翼的胁坂安治似乎也是这个想法,纷纷停炮扬帆,无数船舰围向朝鲜水军,倭军鼓噪呐喊的声音仿佛震得大海都波澜起伏了起来。
成千上万的灯笼、火把、火绳和火炮的火焰不断升起,从高空看去,原本漆黑如墨的大海骤然被火星点燃,两支舰队幻化成两条燃烧着的海龙,纠缠在一起撕咬搏斗,鼓声和呐喊声便是海龙的龙吼,卷起了阵阵波涛。
李舜臣的座舰一马当先冲在前头,身旁举着藤牌、长牌掩护的护卫不时被铁炮射穿翻倒,但他却全然不惧,冒着泼雨般的铁炮铅子,稳稳立在将台上奋力擂鼓,激励着每一个朝鲜军卒奋勇作战。
没有一人逃跑、没有一人迟疑,这些不久前还一溃千里的朝鲜军卒,面对着数倍于己、装备精良的倭军舰队却再也无人胆怯,紧紧跟着李舜臣的座舰,人人奋勇争先,拼命在倭军舰队中冲开一条血路。
但战场上并不是拥有勇气就能获得胜利的,朝鲜水军数量不如人、船舰不如人、装备军械不如人,很快就陷入困境之中,倭军仗着人多船多,数艘战船一齐将朝鲜战船夹在其中,让它动弹不得,倭军船员足轻挥着刀枪呐喊着从甲板上、或被火炮轰开的口子处跳上朝鲜战船,与朝鲜船员短兵相接,大多身穿麻布衣装的朝鲜水手几乎没有抵抗之力,只能以命换命,用血肉与倭寇相搏。
战鼓哗啦一声破了个口,李舜臣心中一惊,垂下鼓槌看向甲板,两艘倭军战船一左一右夹住他的座舰,倭军足轻正呐喊着在铁炮的掩护下冲上甲板,船上的朝鲜水军将士奋力拼杀,副将权俊披头散发的抱着一名倭军将领,紧紧咬着他的脖子,和他一起翻滚着坠入大海之中。
身前的一名护卫闷哼一声倒下,一声破空的尖啸声传来,李舜臣感觉肩膀被什么东西猛的一撞,随即传来一阵被蜜蜂叮过的刺痛感,低头一看,肩上被铁炮铅子破开一个大口,正不停的往外流着血。
李舜臣苦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今日,是要在此为国捐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