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信长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向远处藏在黑暗中的别馆,冷冷一笑:“现在一切以上洛和平定毛利氏为首要,德川那个老狐狸想要骏河国,那就先放在他手里吧。”
织田信长转过身来,冲着两名心腹家臣令道:“长秀,安土城交给你了,你辅佐信忠好好守御我们的后方。光秀,去集结你的兵马和我一起上洛,拜见天皇之后和我一起去支援秀吉,击败了毛利氏,再去找德川家康报你今日受辱之仇!”
夜深,安土城大街小巷一片漆黑寂静,只有妓寨还是灯火通明、彻夜喧闹不休。
江东之哈哈笑着拍了拍妓子的屁股,将一群花花绿绿的妓子赶出房门,提着一壶美酒斜躺在胡床上,看着高空的月亮叹了一声:“幼时家教森严,成年后整日苦读诗书经义,中了进士当了官又要遵守朝廷的八条规定,何时有过这般逍遥的日子?”
一身富商打扮的羽柴秀吉皱了皱眉,问道:“既然如此,江君为何又要对大明那般怨恨呢?大明将你罢官驱逐,不是正好让你无拘无束、逍遥自在吗?”
两人都是用汉话交流,声音压得极低,以免隔墙有耳。
江东之摇了摇头,苦笑道:“饱暖思淫欲,人嘛,总是有些理想的,我半生苦读、宁愿承受那么多规矩和纪律的束缚和约束,不就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但朝廷却断了我实现理想的希望,半生心血付之东流,我又如何能不恨?这点逍遥自在,又哪里能弥补我的损失?”
江东之仰头灌了一大口,将酒壶推到羽柴秀吉身前,睁着半眯半醒的醉眼盯着他,嘿嘿一笑:“羽柴君,你我是同类人,所以才能走到一起,你努力半生、沙场流血,忍着那些贵胄的白眼,是为了什么?不也是为了实现你心中的理想......或者叫野心?”
“如今你家主公即将上洛,毛利氏扛不住你的火炮和火器准备和谈,日本即将一统,羽柴君,以你的出身,没有战场上的功劳给你搭起晋身的阶梯,你又如何能实现你的理想呢?”
“大明有句话,叫‘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战国乱世结束,织田信长的施政必然是要冲着千秋万代、国家稳定去的,日本有多么看重出身门第你比我更清楚,你屡立战功,但织田家有多少人依旧对你冷嘲热讽、极为不满?日本一统之后,那么多贵族豪门都没地方安排,你一个贫农出身的家伙占着高位,他们会如何闹腾?”
“织田信长是个雄主,所以他不会被感情左右,会考量利益的得失,就像那锁国令,海贸为织田信长带来巨量的财富,但他说断便要断了,因为相比统治的稳定和织田家的千秋万代,海贸不过是蝇头小利而已。”
江东之忽然一拍桌子,指了指远处的天守阁:“羽柴君,没了战事,你们这些出身低下的家伙还能给织田信长带来什么利益?既然如此,织田信长为什么不把你抛出来安抚那些贵族豪门?相比于日本的稳定,你们这么多年的主臣情谊、你为他立下的那些功劳算得了什么?你若是再执迷不悟,日后刀斧加身时就不要后悔!”
羽柴秀吉沉默不语,低着头犹豫挣扎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声:“江君,明智光秀对主公忠心耿耿,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只是一个巴掌而已,他不会背叛主公的。”
江东之微笑了起来,羽柴秀吉能说出这番话,证明他心中已经站在了背叛的这一边,只是织田信长积威仍在,又有君臣大义在,让他还有一丝疑虑。
所以江东之就得为羽柴秀吉排除疑虑、压上砝码:“羽柴君,你说的不错,明智光秀不会为一个巴掌而背叛织田信长,他不是一个傻子,不会做出这种引发众怒的事情的。”
羽柴秀吉皱了皱眉,语气有些愠怒:“江君,你是在消遣我吗?若是无法让明智光秀背叛,主公一切安好,我又哪里有机会?”
江东之灌了口酒,拉过羽柴秀吉的手:“羽柴君,你急什么?听我说完,明智光秀确实不会因为一个巴掌而背叛织田信长,但是背主这事和他有没有做没什么关系,最主要的,还是天下人如何看待此事。”
羽柴秀吉双眼微微一亮,急忙问道:“江君,你的意思是说,只要人们相信明智光秀背叛主公,不管他做没做,他就是背主的叛徒?”
江东之哈哈一笑,拍了一掌:“羽柴君聪睿,一点就通,正是,只要我们能让天下人相信明智光秀背叛了织田信长,他不是也是了!”
用手指沾了点酒水,江东之在木桌上写写画画起来:“明智光秀平日里常和你发生冲突,时常被织田信长教训,在甲斐城下更是因为胡言乱语被织田信长打了屁股,如今又因为宴会招待不利,被织田信长当众掌掴辱骂,可谓丢尽了脸面......”
“贵为日向守却形同家奴、被织田信长屡次当众羞辱,心中有怨,这便是反叛的动机,他领大军随织田信长上洛,这便是反叛的底气,如今只缺了一个反叛的地点......”
江东之微微一笑,用手抹去桌上写画的东西,又沾了点酒水,在桌上工工整整写下三个字——本能寺。
羽柴秀吉盯着那三个字看了会儿,微微点头:“本能寺的日海和尚乃当今国手,与主公交好,主公每次驾临京都都要入住本能寺与之手谈,那里确实是刺杀主公的好地方。”
羽柴秀吉站起身来,眼中寒光闪烁:“我现在就赶回前线和毛利和谈,整顿兵马准备平叛,江君,我若能登上大位,定然不忘您今日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