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自帝汶出港南行之后,航行数十日,遇海上风暴,沉船两艘、迷失航向,此海域星象迥异他处,北辰之星消失不见,牵星导航无法使用,下官只能以司南辨别方向,继续南航探索。”
“风暴之后,气候大变,初夏时节竟是朔风凛冽、恍然如严冬,下官船舰未备过冬物资,船员冻死冻伤数十人。”
“万幸天子福佑,风暴之后三日,下官得幸探到陆地,当即择地登陆、遣派人员沿海路、陆路探索,时至下官书写禀文之时,尚未探及此地陆海边界,下官猜测,此地当是天子谕令之中所言的澳宋大岛。”
“此地地形迥异中土,东北为雨林、西北为荒漠,内陆亦是荒漠遍野、无边无际,唯下官登岸筑营的东南方向水草丰美、土地肥沃,可以耕种渔牧,当地土民也大多聚居于东南之地。”
“此地土民蛮荒无知、尚未开化,有语言、无文字,聚为部落,以刀耕火种、渔猎为生,平日互相攻伐,战前常以群舞威喝敌军,土民对下官尚友善,下官以粗麻、衣物与之交易,换取食物淡水,遣派马来通译习其语言,望能得其助力。”
“此地物种亦迥异中土,有巨鼠直立如人、蹦跳而行、腹有大袋乘其子女,凶悍、肉柴,又有一兽,嘴足如鸭、身型如狸,食虾贝、昼伏夜出,其肉有毒,不可多食。种种动物,下官皆已让随行之尼德兰船主绘制成图、记录习性,附于海图、地图之中,一并上报。”
“下官请南洋总理衙门拨与物资人丁,下官已择一良地,只待物资人员一到,便可建成城市港口以为据点,所需物资同样附于海图之中,一并上报。”
“嘿!这李成还真发现了那南洋的大岛!”柳尚期哈哈一笑,继而又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这求援的禀文来得不是时候,于大人刚刚上京,张公公和怀远公都没到,他这禀文怎么不早来两天?”
李成的船队是万历七年年初从吕宋起航南下的,当时南洋还是高拱和滕谨做主,等南洋总理衙门收到李成的禀文,已经是万历七年十一月了,早就物是人非了。
高拱最终还是没挺过今年,于今年八月病逝,天子下旨以宰辅之礼归葬新郑,追赠太师、赐谥“文成”,荫其子女,可谓极尽哀荣。
南洋镇守太监滕谨也在今年七月告老,去了广州养老,天子遣派如今的御用监掌印、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接替了他的位子。
而钦差总理南洋诸事务大臣,天子则接受了高拱生前的推荐,以于慎行谈判有功,暂代此职。
但天子担心于慎行威望不够,他又是罪臣身份,京中有不少人担忧他对大明的忠诚,天子便将南洋总理衙门一分为二,另立钦差总督南洋诸军务衙门,以当今国舅、在南京平乱之中立下汗马功劳而晋升公爵的怀远公常胤绪总理南洋军务,于慎行则专管南洋政务和移民探索等事宜。
这些任命虽然都已经发文下达,但还没走最后一道程序,于慎行头上还有个“代”字,明年正旦大朝会,于慎行在朝会上拜见天子,天子当着各国使节的面宣布任命,于慎行等人才算正式当职。
其他文书印信都可以事前下发、事后再补,唯有这道程序绝不能漏掉,正旦大朝会上的拜贺和任命,代表着大明向各国宣示南洋的宗主权,也代表着天子赋予于慎行等人的权威,意义重大。
故而于慎行才北上京师,张诚和常胤绪也得等正旦大朝会后才能到南洋来,李成这封禀书正好赶上南洋管事的人都不在,但开拓国土、广发物资人员支援这么大的事没有上面的人拍板是不可能的,李成也是运气不好,只能自己先顶一顶了。
柳尚期叹了口气,将那封禀文放在一旁一堆文书的最上面,这些文书都是需要紧急处理的,等会让人快马快船送上京师。
提笔磨砚,柳尚期铺开宣纸写起了书信,一封写给李成,给他说明情况,让他先自己想想办法,一封写给正在缅甸的沈南言,询问他南洋商行能不能派遣船队去支援李成,自己先给他打个白条。
最后一封则写给爪哇和帝汶的尼德兰人和葡萄牙人,这两块地方都是参考澳门的“自由市”,理论上归属南洋总理衙门管辖,柳尚期便以南洋总理衙门的名头吓唬他们,让他们出钱出船支援李成。
写完书信、吹干墨迹,柳尚期正要把信装进信封里,值房的门忽然被撞开,徐光启一脸恼火的闯了进来:“哎呦喂,柳大人,船队都到了港外了,各府县的主官和各衙门的官吏都在港口了,连吕宋国王都在港口等着了,你怎么还在这?”
“什么船队?”柳尚期愣了下,随即反应了过来,一拍额头:“郑王的船队要到了?”
徐光启一脸看傻子的模样盯着他:“不然呢?还有哪家的船队能让咱们这么兴师动众?”
万历七年初,山东的鲁王上《宗藩革弊疏》,请求对宗室藩封制度进行改革,随后庆王、韩王响应,肃王再上《请移各藩镇抚海外疏》,请求将各藩移封海外。
各地的藩王自然是炸了锅,宗室改革也就算了,藩王外封,财宝人员能带走,土地产业可带不走,这等于是要他们放弃自家几百年的积累和经营、一切从头开始!
谁都不是傻子,天子巡幸山东,孔家北宗都灭了门,鲁王及其宗室却轻拿轻放,很明显鲁王是当了二五仔,而庆王、韩王、肃王直接就在新军的刀子底下,根本就没法自由发言。
这次移藩和宗室改革,根本就是天子的意思!
可明白归明白,大多数的藩王却根本没法反抗,成祖靖难登位之后,对各地藩王看管越来越严,以前还能靠着串联官吏和扶养士绅文士来大造舆论,如今朝廷封禁文会、天子在南直隶震摄天下,他们连舆论都造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