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军阵前雷声阵阵,闪动着赤红的炮焰,四十多门佛郎机重炮将无数的炮弹倾泻在远处的城墙上,炸得砖石乱飞、泥土四溅。
莽应里的战术很简单,集中重炮轰塌城墙,全军从缺口一涌而入,将明军围歼在城内,就是欺负明军重炮上不了城墙,仗着兵多将广以众凌寡。
城墙上毫无反应,连垛口处隐隐绰绰的明军士卒都没了身影,明军似乎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还击。
东吁城毕竟是座老城,经不起重炮的轮番轰击,坚持了一天一夜便坚持不住,一面城墙轰隆隆的垮塌,形成了一段数十米宽的缺口,缅甸军一阵欢呼,军中鼓乐齐鸣,战象当头,缅军如泄洪的洪水一般向着缺口涌去。
明军依旧毫无反应,缅军气焰更盛,一名身着锁子甲的将领想要抢攻,纵马奔到众军之前,跃上缺口,刚要得意洋洋的呐喊,笑容却忽然凝固在脸上。
正对着缺口的大道上,明军用石料、沙袋和木材建起了一道道矮墙街垒,墙上架着各式轻炮,全副武装的明军火铳手严阵以待,身后是如林的长矛。
不止这条街,放眼望去,城中各个街道都建起了类似的街垒,以东吁王宫为中心向外拓展,一圈一圈、层层叠叠。
那名缅军将领没有莽撞,赶紧勒住了马,挥舞着战刀吆喝着让战象跟上来冲阵,却听得轰隆隆一阵爆响,远处东吁王宫外的广场上光芒闪烁,一颗颗实心炮弹从天而降,将他连人带马拦腰撞成两段!
明军重炮对城墙缺口处集火轰击,有城墙上和城内制高点的观察员用号旗引导,明军的火炮轰得又狠又准,刚刚突入缺口的缅军连明军的面都没见到,便被轰得狼狈溃散,抛下了几头战象和数十名军卒的尸体。
原本妨碍明军射界的城墙如今成了缅军重炮的阻碍,缅军无奈,只能集中火炮继续轰击城墙,试图轰开更多的缺口。
缅军到底人多,短暂的混乱之后,便以农夫仆役充作炮灰,驱赶着他们突破各个缺口和城门,向明军的街垒席卷而来。
街垒之后尖锐的木哨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明军铳手一排一排连绵齐射,轻炮轰出炽烫的铅子四散飞舞,街道狭窄、人流密集,缅军炮灰成片成片的倒下,却半步也不敢退,他们身后的缅甸战兵用长矛和弓箭驱赶着他们用血肉稀释明军的火力,稍稍迟疑便是人头落地。
缅军用无数炮灰的生命拉近了突击的距离,紧随在炮灰之后的战象和骑兵猛然提速,直接从炮灰人堆里踩踏出一条道路,疯狂的冲向明军的街垒,试图搅进阵中近身搏杀。
但明军怎会让他们如愿?如林的长矛徐徐而动,接替了火铳手的位置,用一片寒光闪闪的钢铁森林阻遏缅军的攻势,长矛阵后响起无数箭矢破空的尖啸声和火药燃烧的滋滋声,群豹横奔箭射出漫天箭雨,将避无可避的缅军骑兵射成筛子。
与此同时,两侧的房屋和屋顶上也出现不少明军铳手和弓手,用火箭火铳集中射击战象背上的象夫、炮手和兵卒,失去控制的战象受到火箭的惊吓,惨叫着四处乱窜、撞倒房屋、践踏友军,直到被明军的铳炮或缅军的长矛杀死。
明军也不恋战,趁着缅军被发狂的战象搅乱的时刻,飞速组织各队撤退到第二道街垒,而王宫前的重炮队早就标定好了位置,一轮急速射,用炮弹覆盖了第一道街垒防线。
正拥挤在街垒前攀爬突破的缅军被从天而降的铁弹碾出一条条血路,瞬间就崩溃了,哭喊着抛下断肢残腿的同僚转身逃跑,督战的缅军将领都控制不住,被裹挟着一同朝城墙缺口逃去。
明军的重炮火力延绵向了城墙缺口处,退到第二道街垒的明军正准备迎接缅军的又一波冲击,却没想到缅军竟然忽然崩溃了,赶忙调换队形,火铳手在藤牌手和长矛手的掩护下沿街压迫向前,不时停下一阵齐射,从背后收割着逃跑的缅军生命。
各处的缅军在铳炮的轰击下都没有坚持多久,只有寥寥几支冲击了第二道街垒,最后也免不了溃败的命运,溃败如同疾病,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无数缅军溃兵涌向城墙各个缺口,与正要进城的缅军拥挤在一起,反倒成了明军各式火炮和火铳的活靶子,一颗铅弹砸下去便能砸翻一片。
王宫最高的塔楼上竖起一面红旗,刺耳的木哨声顿时响遍全城,明军不再维持阵型,在一片喊杀声中向混乱的缅军发起了反冲击,乱成一团的缅军彻底失去了组织性和抵抗意志,哗啦啦的从城墙缺口逃出去,漫山遍野都在逃跑。
莽应里在城外的高坡上看着溃败的缅军,下唇都快咬出了血,往日的攻城战,突破了城墙便奠定了胜局,这次缅军轰开城墙、大军涌入,莽应里满心以为东吁城已收入掌中,全军也是士气大振。
哪想到局势忽然逆转,城中铳炮声不断,先是有零散的缅军兵卒逃出城,紧接着便是入城的缅军全军大溃,勇士们四散而逃。
莽应里哪里还看不明白?明军压根没打算在城墙上与他攻防,直接放弃了城墙,只留下几个观察哨,主力在城中筑垒与自己巷战!
巷战极为考验军队的组织性和纪律性,平常的军队之所以失了城墙便败局已定,就是因为缺乏组织和纪律,一旦分散城中便只能各自为战甚至乱成一团,被兵力优势的攻城方分割包围、各个击破。
如今明军却主动和自己展开巷战,还利用街巷房屋的地形优势给予缅军大量杀伤、击溃了自己的大军,这是莽应里征战一生从未见过的场景。
自己面对的是一支与众不同的全新军队!这东吁城会成为自家大军的绞肉场!
明军顾及缅军重炮,没有追杀出城,在城墙上和缺口处用火铳和弓箭猎杀逃跑的缅军,莽应里叹了口气,下令收兵。
莽应里抬头向城内看去,正瞧见一处缺口有一名扛着大刀的明军将领哈哈大笑着从硝烟中露出身影,那人似乎一眼就看到了他,远远挥了挥大刀,手指狠狠从脖子上抹过。
莽应里口中泛起血腥的味道,苦涩且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