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大将军炮,万历五年末由大同兵工厂百工院掌事赵士桢参考欧式臼炮和老式的雷飞炮改良设计而来,前粗后敛、形如仰钟,时至今日也不过制造了七门试验性火炮,朱翊钧考虑到江南水网密布、城镇村寨多如繁星,此炮利于巷战,便一口气把它们全部带了过来。
早在叛军入城之时,新军便在左、右顺门外的广场处布下此炮,城楼上的观察手标定好目标和位置,戚金令旗挥下,调整好射击角度的七门威远大将军炮便一齐发射,开花炮弹越过高空、飞越城墙,准确的砸进了午门外正在布炮集结的叛军和耀武扬威的勋贵文臣队列中,炸得漫天血雨、残肢飞舞。
叛军措手不及,他们知道新军有炮,但南京紫禁城的城墙没有进行过改造,没有炮位炮台,重炮上不了城墙,轻炮轰不过他们的佛郎机,唯一有威胁的便是能仰射的雷飞炮等火炮,但此类火炮射程太近,叛军布炮之时专门远离了雷飞炮的射程。
可威远大将军炮射程是雷飞炮的数倍,炮弹从天而降,大半落在叛军的炮兵阵地之中,正好整以暇的布置着火炮的叛军炮手几乎被一锅端,幸存的炮手被炸得乱逃乱窜,作为攻城杀手锏的佛郎机炮也被炸毁数门。
正在不远处笑呵呵观战的勋贵叛臣们也挨了两发炮弹,炮弹凌空爆炸,乱飞乱溅的铁片铅子如狂烈的风暴一般扫过这些贵胄,无数勋贵叛臣不是被当场炸死便是断臂断腿,鲜血流了一地。
“抚宁侯!抚宁侯!快找医师来!快找医师来!”毕锵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捂着抚宁侯流血不止的伤口,两只手都染得通红,面容扭曲的嘶吼不停。
朱鸿谟灰头土脸的用双手撑起身子,被铁片削掉了手指的左手钻心的疼,但他没心思去管,扭头看向毕锵和抚宁侯,开花弹的铅子和铁片似乎都被抚宁侯高大而又肥胖的身躯挡住,全身都是冒着血的洞眼,就在他身边的毕锵反而安然无恙。
好嘛,这场反乱还没开始,甚至兵卒都没有与午门上的守军交上火,负责指挥领兵的勋贵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新军这一轮炮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本来自信满满观战的勋贵和叛臣们,如同开水倒进蚂蚁窝的蚂蚁一般乱成一团、抱头鼠窜,伤员的惨叫声夹杂着逃命的人群的尖叫声,刺得耳膜生痛。
领头的都乱成这副模样,那些叛军还能有什么纪律?队列乱得不成样子,不少人丢盔弃甲、夺路而逃,拥挤着逃离午门,寻找安全的地方躲藏。
也有不少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发呆,朱鸿谟便看见不远处孔胤树满身通红的站在两具残缺的尸体之间,一脸错愕和恐惧,全身都在发抖,朱鸿谟看过去,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大喊大叫起来,屁滚尿流的返身逃跑。
到底年轻,没见过战场和死人,一轮炮、几具尸体便彻底摧垮了这个孔家青俊的精神。
朱鸿谟微微一叹,也没空去管这名好友,强忍着疼痛爬了起来,走到一边还坐在地上发呆的灵壁侯身前,不顾上下尊卑,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了摇:“灵壁侯!快整顿兵士!快!不然全军就这么垮了!”
灵壁侯呆呆看了他一眼,仿佛忽然清醒了过来,赶忙跳了起来,嘶吼着组织家丁收拢兵士、整列队形。
朱鸿谟松了口气,又走到毕锵身旁,拉起他就走:“抚宁侯没救了,还呆在这做什么?等着挨第二轮炮吗?”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震天动地的惊雷响起,第二轮炮轰了过来,好在这轮炮没有再冲着他们飞来,而是砸进了几支叛军的队列中,轰隆隆的炸了个人仰马翻。
所有人都知道不能白挨打,要么往上冲、要么往后逃,可惜第一轮炮把勋贵叛臣们炸破了胆,个个都在逃命,领头的都跑了,又怎能要求大头兵去送死?新笔趣阁
第二轮炮击垮了午门前的这些叛军,人人都在奔逃,灵璧侯控制不住,只能领着家丁先护送幸存的大臣勋贵逃往端门,再组织军队继续作战。
叛军人多,午门外的军士溃败了,这南京城里还有十几万人呢,挥军再战便是。
但新军给他们准备的惊喜,可不仅仅只有几门新式火炮而已。
勋贵叛臣们刚刚逃到端门,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午门上的战鼓忽然响了起来,伴随着激昂的鼓声,午门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举着龙旗、甲胄如火的新军从中迈步而出,迅速分列队伍,如红色的潮水一般向端门席卷而来。
“不过三千人,依托禁宫防守都捉襟见肘,怎敢出宫与我们野战?他们疯了吗?”毕锵声音都在发抖,朱鸿谟脸色也极为难看,挤过几名勋贵,凑到灵壁侯身前:“灵璧侯,若不能击溃他们,士气大挫,我们就要有灭顶之灾了!”
“本侯知道!”灵璧侯怒喝一声,指挥着家丁纠集叛军列阵,在场的勋贵们也明白第一战的重要性,纷纷领着家丁四处调集叛军。
但南京京营承平太久,从靖难之后就基本没有参与过战事,不少兵士将帅连口令都听不懂,在皮鞭和刀背的抽打下惊慌的寻找着自己的位置,直到新军抵近端门,灵璧侯和勋贵们才匆匆忙忙纠集了数万人,阵形都没有调整好,中间勉强列出几个方阵,两翼依旧是一团乱麻。
“我大明的军队,竟然堕落成这副模样!”戚金立在马上,用望远镜扫视着对面乱糟糟的军阵,微微叹了口气,冲着几名令道:“左右两翼包抄,中军稳步前进,火铳齐射由本将令旗指挥,滥射者军法处置!”
“全军保持阵形,抵近射击、抵近冲锋,第一轮齐射就要彻底打垮他们,第一战就要让这十几万叛军丧胆!”
新军越逼越近,叛军终于堪堪理顺队伍,上万名火铳手拿着三眼铳、火门枪等老式火铳排列阵前,身后是持弓搭箭的弓箭手,似乎想用火力和箭雨阻遏新军推进的脚步。
但新军却一点也没有迟疑,依然是整齐的踏步向前,各队军官腰刀高高举过头顶,刀锋直指敌阵,砰砰砰的踏步声伴随着战鼓的节奏,整齐而肃穆,震得大地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