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邦瑞和毕锵回了南京城,在大街上就被商民百姓和国子监的太学生们团团围住。
两人平日里何等尊贵?对这些贱商草民何曾正眼瞧过?但如今见着这一眼望不到的人头和震天的怒吼声,两人却丝毫不敢端着架子,只能在护卫的保护下低声下气的向商民百姓们解释着朝廷的商税政策。
但衙役强行征税勒索、殴杀商民是人们亲眼所见,天子不该与民争利也是圣贤书里写得清清楚楚的,到处又买不到粮食和物资,被挑动起情绪的人群又如何会信他们的空口白话?
民意沸腾,不少人气愤难平喊打喊杀,还有人找来烂泥和石块冲着徐邦瑞和毕锵扔去,魏国公府的护卫只能护着两人上轿,用刀背和木棍打出一条路来,仓皇逃向官衙。
商民百姓得胜一般欢呼起来,紧随在两人身后,将南京户部衙门团团围住,齐声高呼“罢商税、开市场”等口号,震得南京户部衙门屋顶的瓦片都掉了下来。
徐邦瑞何时受过这等委屈?下了轿便是一脸愠怒,咬牙切齿的想要派人出去调兵入城“平乱”,可理智又告诉他这等于是把砍自己脑袋的刀塞进天子手里,只能愤恨难平的一屁股坐在院子石凳上,盯着紧闭的户部衙署大门生着闷气。
毕锵却是暗暗冷笑,交代衙署的护卫和衙役做好防务便凑到徐邦瑞身边,叹了口气:“魏国公,百姓所求,乃罢免商税、重开市场,此事我等如何做得了主?我等是替天子受过了。”
徐邦瑞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又赶忙摇了摇头,回道:“胡言乱语,此事说到底还是我们无能,不能替君分忧,这过就该我们受着!”
毕锵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点了点头:“魏国公教训得是,是下官失言了,为官无能便是最大的过错,酿成民乱更是无能至极,天子惩戒山东诸官、淮安官吏,不就是因为他们无能吗?”
徐邦瑞浑身一抖,咬了咬牙,低下头不知在想着些什么,正在此时,却听院外传来阵阵欢呼之声,有无数人高喊道:“快去港口!圣天子差人在港口卖粮啦!都是平价的粮,去晚了就买不到了!”
长江之上,突然出现了一支船队,打着扬州盐商店号的牌子,浩浩荡荡驶进港口,把南京港口占得满满当当。
民夫和苦力从船上搬下来一船一船的粮食和各种生活物资,就在港口支起摊棚,敲锣打鼓的贩卖起来。
百姓骚动,全因南京的豪商商户集体罢市,买不到物资和粮食,又受了挑拨和鼓动,才用包围衙署、游行等方式发泄不满和不安,如今扬州盐商在港口平价放粮,谁还有心思搞什么游行和包围?蜂拥着向港口涌去,生怕去晚了抢不到东西。
几名随船而来的盐商看着这火热的场面笑得合不拢嘴,那名姓彭的老盐商捋着胡子由衷的赞道:“天子让我等储备粮食等物资在扬州等待之时,我等还疑虑重重,哪知这南京城果然出了事,天子当真是神机妙算!”
一旁的亢有宗微微一笑:“彭老,新军抓了不少南京城的豪商,如今我们又靠着这些粮食和物资竖起了商信、打开了局面,南京城便是天子赏给我们的第一份赐礼!”
“幸好我等听了你的提议,投入天子阵营之中,否则今日恐怕也和那些豪商一般受了牢狱之灾!”彭老哈哈一笑,顿了顿,问道:“但是说到南京城,做主的毕竟是那些江南的勋贵们,天子巡幸南京,到现在还没对他们下手,恐怕是要轻拿轻放了吧?若是如此,我等能在南京立稳脚跟?”
“彭老安心,天子如今只是在布局而已,迟早要对那些家伙下手的......”亢有宗微微一笑,语气无比笃定:“这些家伙不除了,江南就依旧是我大明的‘鬼国’,天子必定是要将他们连根拔起,所以才隐忍至今。”
正在此时,正乱糟糟排队抢购的百姓队伍里传来一阵阵喧闹声,几十名手持木棍钢刀、身穿衙役服饰,却一身泼皮无赖气息的青壮打出一条路来,凶神恶煞的驱赶着抢购的百姓。
亢有宗一脸嘲讽的笑了一声:“哈!还真有不怕死的家伙敢来这闹事!”
那些衙役把摊铺前的百姓都驱走,一名领头的衙役走上前来,狠狠瞪了一眼贩粮的掌柜和伙计们,骂道:“奶奶的,你们这些江北贱商,怎敢跑到我们南京的地头上卖货?还不快装船滚蛋?不然爷爷们掀了你们的铺子!”
码头上维持秩序的兵卒明显和他们沆瀣一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百姓们群情激愤,都破口大骂这几个衙役,也有百姓拿着空空如也的米袋,求着这些衙役发发善心,让他们买些米回去度日。
但这些衙役却蛮不讲理,只要有百姓靠近,便用木棒招呼一顿,百姓们也还没到活不下去的时候,虽然愤恨不已,但到底还有理智,见了衙役们手中的钢刀和他们身上的官袍,也不敢暴乱一场,只能不停的叫骂着。
那领头的衙役见状更为嚣张,鼻孔朝天的冲着那些掌柜和伙计骂道:“不愿走也行,爷爷们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如今天子下了圣旨,南京城里要收商税,叫你们东家出来,缴了商税,便让你们贩货。”
亢有宗冷冷一笑,动都没动,饶有兴致的看着猴戏。
一名掌柜的迎了上去,作了一揖,问道:“这位官爷,不知我等要缴纳多少商税啊?”
领头的衙役哈哈一笑,伸出了几根手指:“听说你们扬州都是富人,爷爷们要得不多,每船交一千块大银元便是。”
那掌柜的皱了皱眉,说道:“官爷,这也太多了,我们如何交得起?官爷要是如此讹诈,我们只好去官府问问这商税的额度了。”
“报官?不怕死就去!”那领头的衙役哈哈大笑起来,眼中却填满了凶狠:“告诉你,今日晨间也有一个刁民抗税报官,被咱们直接打死在衙门外,爷爷们却好好的在这,为何?征募商税乃是天子圣旨,我看哪个官敢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