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大婚,自然不能和平民百姓一般,也有着一整套复杂麻烦的规章制度。
从选秀,到祭天地、纳吉、纳徵和告期,再到奉迎、册宣、参拜、盥馈,一整套流程下来,折腾到年末才算完。
朱翊钧干脆推迟了南巡之事,陪着新婚妻子和家人们好好过了一个年。
大明皇后乃是怀远侯常文济的女儿,与朱翊钧同岁,名唤常秋弈,陈太后看中她品性端正、处事大方、温文尔雅,亲自点了她做皇后。
朱翊钧也不反对,政治联姻本来就没感情基础,自然一切从利益出发,皇后是开国功臣常遇春的后代,身份自然是尊贵无比,能稳稳压其其格一头,且怀远侯久居应天,朱翊钧接下来的南巡最麻烦的就是江南地区,有怀远侯相助,能方便不少。
其其格完美遗传了她母亲的美貌,一眼看去就极为惊艳,而且她汉学功底深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身上完全没有一点草原女子的粗犷,反而像一个江南的温婉美人,一颦一笑极为动人。
难怪钟金哈屯信心满满,想靠着女儿把朱翊钧和他们绑在一起。
至于另一名贵妃,则是另一个时空里万历皇帝的皇后王氏,标准的小户出身,相貌倒也可人,但年龄不过13岁,实在太小了,朱翊钧看着她都感觉自己是个变态,只能先放在一旁了。
这次大婚一下子坏了那么多规制,但正如朱翊钧所料,刚刚在夺情风波里被狠狠打脸又被朱翊钧好好教训了一顿的百官士绅确实没几个人出声反对,也就几个言官上了几道奏疏,不成气候。
混士林的谁不讲究一个名望?如今民间视天子为神,又有赵南星等人的下场在前,皇帝的两位母亲又都不反对,除了几个酸腐之人,谁还敢这时候上疏找不痛快?
朱翊钧新婚燕尔,这段时间都泡在后宫里努力造孩子,享尽了齐人之福。
但他没被美色冲昏头脑,年一过完,就开始准备南巡事宜。
万历六年,二月早春,国子监,膳堂。
膳堂之中满是手捧书卷的学子,若不是饭菜的香味充盈期间,恐怕外人都会把这错当成是学堂。
学子们倒也不是自觉到吃饭睡觉手不释卷的程度,只是他们马上就要面临一场极为重要的考试,通过的,将会如之前的学长们一样前往天津和边关诸省充任官吏。
去年天子在朝会上明言只要做事之人,年末考成上佳、提拔升迁的也大多是边关和天津的夜校、国子监、小学学子,大好前程放在眼前,让这些国子监的学子们如何不尽力拼一把?
更别说如今申时行管理国子监越来越严,原本可以无限期混日子的国子监,如今成了四年学制,四年中没有去地方任官的学子,会有一场大考,考过了就发往各地任官,考不过便只能从国子监退学,去挤科举的独木桥。
四年之中每年年末都有考核,两期不过便直接开除,可谓残酷至极。
如今国子监的课程参考夜校和小学,四书五经大大减少,课程增加了十几门,涵盖了律法、数算、民政、自然学、地理等各个方面,每日课程填得满满的,由不得学子们懈怠摆烂。
今日便是如此,膳堂里读书声和咀嚼声混在一起,连杂役和伙夫都被感染,几人凑在一堆读着一本破书。
孔闻音同样是边吃边读着书,他不像好友张简修那般聪明,什么东西一读就懂,只能下死工夫拼命努力了。
但手里的书卷还没翻过一页,几名同学忽然闯进膳堂,大吵大嚷起来:“出事了!出大事了!”
满堂学子都抬头去看他们,这几个人却一路跑到孔闻音身边,嚷嚷道:“知政,出大事了,你可知道?”
孔闻音一头雾水,摇摇头表示自己啥也不知道,有一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当真不知?刚刚礼部传来消息,满京师都轰动了。”
孔闻音皱了皱眉,他知道自己老爹这几日都在礼部做事,据说是在协助安排天子南巡的事宜,那轰动京师的消息,自然是与自己老爹有关了。
有个同学耐不住性子,当即嚷嚷起来:“你真不知道?孔老先生在蒙古诸部贡给宫中的贡品之中,发现了《殷人遗卷》残卷,据说乃是当年鞑子兵发掘先圣陵寝、夺掠去草原的!”
满室哗然,有几个学子根本无法相信,当即嚷嚷起来:“真有此事?怎么可能?怕是哪个官编出的谣言来消遣的吧?”
“如此大事,怎可能是谣言?”那个抓着孔闻音手臂的学子说道:“天子已经派锦衣卫往草原去探查了,并下诏往山东去询问,若此事为假,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膳堂之中吵吵嚷嚷,又有一人问道:“此事实在诡异,不会是孔老先生捏造诬陷北宗的吧?”
“放屁!孔老先生名望显著,如何会做此等事?”一名和孔闻音交好的学子怒斥道:“那《殷人遗卷》就摆在礼部,京师的饱学之士和各位大臣都去看了,就没人能挑出毛病来,如何说是伪造的?”
孔闻音暗暗一笑,自己老爹研究了一辈子祖宗的东西,而且又不是要伪造全篇,不过几篇残卷,不是闻名天下的鸿儒,谁能看得出破绽来。
孔闻音也瞬间明白为何那日老爹说让自己随驾南巡、当大明的衍圣公了,这是天子准备对北宗下手了啊!
“那《殷人遗卷》,藏在布帛之上,据说乃是当年蒙古宰相耶律楚材下令抄写保存下来的,写的都是蒙文,孔老先生都差点略过去了!”那名学子还在给同学们传递着“真相”:“你们知不知道,当今北宗保着的先圣陵寝,据说就是耶律楚材下令重修的。”
满室的学子你一言我一句,都是不敢相信,大家都是读书人,此事若是真的,影响有多大谁会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