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闯府(1 / 2)

台上的戏班子在尽心尽力的唱着戏,唱的是风靡京师的东胜卫大捷改编的戏码,扮作天子的小演员一身金甲,随着激昂的鼓点与“辛爱黄台吉”战成一团。

台上的都是当世名角,这场戏又正是精彩的地方,引得观众们阵阵喝彩,戏楼的顶都快掀翻了。

这场戏张元功听了无数遍,但他依然百看不厌,沈璟写的戏文精彩绝伦,台上的名角还有教过他唱戏的“师傅”,单单是这层关系,就让他对这场戏倾心不已。

可如今他却没心思听戏,苦笑着为身边闷闷不乐的好友斟茶:“嗣哲,你怎的找到这来了?”

“这儿难找吗?你这家伙不在府中又不在梨园,除了这戏园子还能在哪?”张简修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拍了拍桌子:“文勉,英国公!我不求你为家父说话,你就帮忙约束一下勋戚们,让他们不要上疏弹劾家父都不成?”

张元功苦笑着摇了摇头:“嗣哲,你也是关心则乱,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情况?家父在白莲教之乱中自尽身死,我才袭了爵,年纪轻轻的,在勋贵里有什么威望?若非与周老大的这层关系,哪家勋贵会给我脸面?”

张元功又长叹一声,揉了揉脸:“更别说周老大解散京营,剩下的那几万人都交给了我,断了多少勋贵的财路?他们恨不得生吞了我,我出面说话,恐怕适得其反。”

张简修张了张嘴,不得不承认张元功说得对,只能又一掌拍在桌上:“那些家伙,哪里是真的关心什么孝道纲常?还不是一个个趁机对家父、对新政发难?可耻!”

骂了一句,张简修又颓然的坐回椅子:“文勉,不瞒你说,家父这次是犯了众怒了,国子监里不少人也准备去伏阙上疏,都被申先生拦了下来,只能暗戳戳在背后指摘我,这几日我连国子监都不敢去。”

张元功伸手拍了拍张简修的肩膀,劝道:“安心,首辅大人纵横官场几十年,周老大又心向着他,这点风波,能扛过去的。”

“知政也是这般与我说的......”张简修冲着张元功露出一丝苦笑:“我如何不知家父能扛得过去?可这般下去,家父日后要受天下唾骂,一生清名都付之东流了。”

张元功皱了皱眉,劝道:“首辅既然打算夺情,自然是已经做好准备了,嗣哲,你若是扛不住舆论汹汹,不如去南洋找慎之、伯英他们,或者去河套找辅正、子瀚他们,先避避再说。”新笔趣阁

“避什么避?家父如此困顿,我现在避出京去,像什么样子?”张简修如炮仗被点燃了一般嚷嚷道:“不走!我就留在京师!明日大大方方去国子监,看那帮家伙能奈我何?”

张元功耸了耸肩表示认同,两人一阵沉默,张简修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文勉,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梨园里不能给家父写几场戏,帮家父说说话?”

张元功无奈的笑了笑:“嗣哲啊,你从小比我这文不成武不就的聪慧多了,你自己会想不清楚?伦理纲常传了几千年了,戏文里唱着的孝道难道还少吗?这事不同以往,人人都认为张阁老理亏,梨园就算出了戏帮阁老说话,这几千年的信仰,又岂是几场戏能够颠覆的?”

张简修一脸纠结,也只能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张元功摇了摇头,又拍了拍张简修的肩膀,正要出声安慰,雅间外忽然传了一阵喧闹声,胖乎乎的孔闻音突然闯了进来,拉着张简修就跑:“快!嗣哲,快随我走,你家出大事了!”

张府被围了,第二次被围了。

只是这次不同,围住张府的不是白莲教众和乱军,而是一群群的官吏。

张简修坐着张元功的轿子,本来是准备仗着英国公的身份偷偷进府的,没想到走到纱帽胡同中间就走不下去了,街上全是穿着花花绿绿官袍的官员,似乎满京师的官吏都跑了过来,把一条本就不怎么宽敞的街道堵得严严实实。

不少官吏见了英国公府的轿子,当即围了上来,义愤填膺的请求英国公出面带领他们向张居正请愿,要张居正丁忧回家。

张元功只能亲自下轿和这些官员周旋,而张简修和孔闻音则悄悄躲进一旁的茶楼里,换了一身士子的服饰,混在人群中向张府挤去。

挤到张府门口,实在是挤不动了,密密麻麻的都是人,乌泱泱一片官服,大多是年轻的翰林院官员和言官。

也就这些年轻人能从人堆里挤到前排来。

张府的管家游七站在大门前不停的作揖,宰相门前七品官,这游七平日里仗着张居正的权势,也是个耀武扬威、作威作福的货色,如今见了百官这般大的阵仗,却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瑟瑟发抖,低声下气的劝着围在府前的百官散去。

但百官聚在一起就是为了搞事,又岂是几句话能打发的?张府门前人声鼎沸、如同集市一般吵闹不堪,官员们乱糟糟的喊着口号,甚至不少人污言秽语的骂着张居正悖逆人伦、大奸大恶。

有一名年轻的官员见张居正始终不露面,竟然爬上张府门前的石狮子,高喊道:“诸位大人,下官乃是翰林修撰沈懋学,下官那日与赵用贤共同上疏,但奏疏石沉大海,下官又写信与同年张嗣修,让其劝导其父丁忧守制,为其所拒,下官今日来此,便是要与首辅讨个说法!请首辅面见我等!”

张府门前一片“请首辅面见我等”的喊声,顺着人潮扩散出去,声动九天。

张简修气得鼻子都歪了,悄悄跟孔闻音解释道:“沈懋学今科状元,家父惜其才干,把他的奏疏扣了下来,才没让他和吴中行、赵用贤一样廷杖发配,没想到他今日竟然又跑来送死!”

孔闻音挤得脸都白了,呼哧喘了两口气:“嗣哲,我去找你之时,张府门前才围了几十人,如今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今日事看来是无法善了了。”

张简修皱着眉点点头,正要说话,另一尊石狮子上也爬上一个人,高喊道:“诸位大人,下官乃是户部主事赵南星,张居正专权横断,连他的门生都看不下去上疏弹劾,于大人说的不错,张居正纵然无操、莽之心,所行亦操、莽之行!”

说着,赵南星便将头上官帽一摘,奋力抛进张府之中,又将身上的官袍扯下:“奸邪当国,尚能行吾志耶?这官不做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