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暗潮汹涌(2 / 2)

于慎行听得目瞪口呆,嘴唇都颤抖起来,到最后实在忍不住骂出了声:“放肆!僭越!这些官僚气节何在?张阁老是想做王莽吗?胡闹!”

“王莽谦恭未篡时,想来也是这等景象吧?”临街的茶楼上,挤满了看热闹的茶客,一名士子打扮的男子冲着街上游行祈福的百官嘲笑了一句,摇着扇子回了茶室。

初秋的京师已经是冷风阵阵,他却还摇着一把折扇,讲究的就是一个风度。

茶室里有好几名士子模样的男人,有一人接话道:“赵梦白,你这话说得保守了,如今这张太岳哪是王莽能比的?”

“邹兄说得不错,王莽好歹没拿过什么八条规定去管百官的下半身子,如今这张阁老的权势,怕是曹操才比得了!”赵南星打笑一句,茶室里的人哈哈大笑。

邹元标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冲窗外瞅了一眼,又微微一叹:“天子久在大同,不理政事,这国事都是张居正一言而决,天子就不担心长此以往,张居正真成了操莽?”

“天子年幼,万历三年东胜卫大胜,人人皆赞天子乃太祖转世,一时为功业所惑,也是正常!”一名青衣士子叹了一句:“这正好为奸臣所诱,撺掇着天子常驻边关,他才好窃据神器!”

“汝师为官多年,怎的还是这般天真?”赵南星冷笑一声,端着茶饮了一口:“你真以为张居正能有今日这般的权势,全靠他把天子诓去了边关?”

赵用贤眉头皱了皱,问道:“此话怎讲?”

“汝师好好想想,今年四月,兵部尚书谭纶病逝,张居正举了谁担任兵相?”赵南星用折扇指指点点,如同指点江山一般:“王崇古!王崇古授文渊阁大学士,入阁,以阁臣身份兼领兵部!”

“王崇古与高拱关系密切,高拱和张居正是什么情况,天下皆知,张居正却把兵部这么个紧要的位子干干脆脆的给了王崇古,还让他入了阁,你们想想为什么?”

“万历三年白莲教乱,京营不少乱军参与其中,事后天子几乎是把京营给撤了,裁了大把大把的人,就剩下五万多健勇,如今统领这五万精锐的是谁?明里是英国公张元功,实际上却是如今丰台军校的校长张学颜!”

“万历三年末开始,边地的粮饷几乎都是四海商行输运,除了蓟镇的戚继光部和辽镇的李成梁部,还是兵部按旧制输送粮饷,可今年王崇古入阁,蓟镇和辽镇也统一由四海商行输送了,为何?”

赵南星用折扇在桌上点了点,微微一笑:“天子掌军,宰相领政!”

“天子把边关打成一锅粥,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军权?天子用夜校生和小学学子把整个山西、天津、九边的官吏腾笼换鸟,为什么?还是为了掌军!”

“九边和天津的强军在手,就出不了操莽之辈,所以天子才会常驻大同,放任张居正胡作非为!”

茶室里几个人面面相觑,有一名素衣士子问道:“如此说来,天子心中明镜似的,才会做这般布置,可若是如此,天子何必远驻大同,在京师固权不也一样?”

“因为天子就是要让张居正拢权,让京师成为他的一言堂!”邹元标反应了过来:“长信兄,你细细想想,张居正拢权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行他的新政?无权无势新政如何行?天子远去大同,就是在给张居正机会啊!”

江东之皱眉一思,急急问道:“如此说来,天子和张居正早有默契,就是为了新政施行?”

“正是如此!”赵用贤也反应了过来:“天子一贯是支持新政的,就好比如今张居正拿着当宝剑挥的‘八条规定’,不就是天子弄出来的?更别说这什么四海商行、南洋商行、天津新军什么的了。”

赵用贤暗暗啐了一口,那八条规定在地方上大多是一纸空文,但在京师却成了悬在百官头上的宝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砍下来。

八条规定招招打在大明官场的不良风气上,张居正什么时候想整治人了,把那八条规定弄出来一查一个准,再配上考成法和官校,百官可谓官不聊生。

好比这狎妓之事,这天下狎妓成风,又岂是那么容易改的?百官附庸风雅都得提心吊胆,要么走街串巷,要么干脆出京去直隶诸县,搞得跟地下工作似的。

“汝师说得没错!”邹元标也点头道:“还记得万历四年的刘台案吗?那刘台身为张居正门生,却上疏攻击张居正把持朝政、威福自专,张居正勃然大怒,把他痛打一顿贬去河套,结果莫名奇妙就死了,天子有说过什么吗?为刘台鸣不平的奏疏统统原封不动给打了回来,天子看没看都不知道。”

江东之长长出了一口粗气,问道:“若是如此,天子也支持新政,南边那位先生交代的事,我等如何能行?”

“何必着急?总会有机会的!”赵南星呵呵一笑,摇了摇折扇:“这天下,到底还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不是几个独夫民贼能尽握掌中的,公道自在人心。”

“张居正如今这般大的权势,说来说去,不都是因为天子想让他在前头当挡箭牌,才会听之任之?天子就对他毫无防备之心?”

“所以要打倒张居正,只需要让天子明白,张居正这般行为,早晚惹了众怒,天下沸腾,新政又如何施行?天子明白这个道理,自然会弃了这挡箭牌。”

“至于新政,那就更简单了,古来皇帝行新政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他们屁股下的皇位?天子为何要躲在幕后?还不是为了皇位稳固?只要让天子知道,施行新政则皇位不稳,这新政还行得下去吗?”

“所以诸位大人都不用急,机会总是会有的!”赵南星用折扇指了指窗外:“到了那时,这些街上虔诚祈福的百官,会是叫得最凶的那一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