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蔓延的大火将京师的夜烧得如同白昼,满城都是白莲教徒的狂呼乱喊、老百姓的哀嚎惊叫,还有持续不停的铳声和喊杀声。
白莲教徒大多是贫苦出身,平日里受尽了达官贵人的压迫和欺辱,如今逮着机会顿时陷入了疯狂之中,将多年的怨恨发泄在满城的百姓身上。
不少京师的泼皮无赖、罪犯闲汉也趁乱参与其中,四处奸淫掳掠,他们是地头蛇,知道哪家有钱有宝、哪家姑娘媳妇长得动人,给白莲教徒当起带路党,满京师的放火烧杀。
维持京师秩序的官衙已经彻底失效,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都被白莲教徒攻破,锦衣卫失去指挥只能如无头苍蝇一般各自为战,而作为如今京师最强武力的京营,却有大批乱兵趁乱起事,裹同白莲教徒攻打各处官衙和勋贵重臣府邸。
京营的士卒平日里为奴为婢,还时常欠饷、饱受压榨,如今这些勋贵文臣也算是自食恶果了。
堂堂大明京师,一片炼狱景象。
刘守有趴在窗边,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大火,满眼都是焦急。
他所在的小楼,是锦衣卫的一处秘密联络点,如今除了他之外,还有数十名锦衣卫躲藏在这,包括留守京中的锦衣卫同知李贵。
这十几个锦衣卫护着李贵从北镇抚司衙门一路杀过来,人人带伤,李贵伤得尤重,左手都被砍掉,身上中了好几箭,只能躲在这里休整。
但刘守有没空管自己的上司伤势如何,他和几个兄弟约好在此见面,但眼见着大火越烧越近,白莲教的口号声和百姓的惨叫声越来越清晰,却始终没有见到庞清等人的身影。
刘守有懊恼的捶了捶头,从窗台上爬了下来,走到气息都喘不匀的李贵身边,一拱手道:“同知大人,白莲逆贼正向这边而来,我等得换个地方躲着了。”
李贵点点头,几名伤势较轻的锦衣卫上前将他扶起,正要开口说话,院门外却传来的敲门声。
三长一短,正是锦衣卫联络的暗号!
刘守有心中一喜,赶忙前去开门,门开了一个小缝,钻进两个人来,正是庞清和吴和。
“情势如何?”刘守有解下腰间水袋,给这两个灰头土脸的“战友”。
庞清灌了一大口,把水袋扔给吴和,摆了摆手:“宫里也被乱军和白莲逆贼围攻,张公公和陈公公都进宫护驾了,御马监和东厂咱们是指望不上了。”
刘守有皱了皱眉,正要继续发问,门外又响起敲门声,这次来的是手持双刀的张昭,也是灰头土脸,身上的衣衫都被鲜血染得通红。
见到他这般模样,众人都预感不好,李贵努力张嘴问道:“张.....张大人.....难道?”
张昭长出一口粗气,摇了摇头:“三眼铳打中胸口,救不活了,白莲逆贼来的都是武艺高强的高手,咱们连指挥使大人的尸身都没抢出来......”
“这这这.....怎会如此......”李贵忽然成了京师锦衣卫最大的官,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眼珠子都在颤抖。
刘守有也是心神大乱,咬着牙等着老四带来最后的希望或绝望。
冯昕是翻墙进来的,落地不等众人发问,便摇了摇头说道:“江米巷到处都是白莲逆贼和乱军,根本进不去,我远远看着惠安伯府火光冲天、英国公府杀声不断,想来是凶多吉少了。”
刘守有懊恼的扇了自己一巴掌:“我等早知白莲逆贼潜入京师,想着这些逆贼不会冒着必死的危险在首善之地造乱,最多也就是联络勾结、探听情报而已,一时轻敌,酿成如此局面!”
“刘镇抚不必自责,谁人能想到这些白莲逆贼竟如此大胆、如此疯狂?”李贵咳嗽两声,安抚道:“为今之计,还得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再想法子平乱。”
冯昕闻言,眼珠子一转,说道:“李大人,下官在江米巷外偶遇英国公府小公爷和礼部沈大人,护着他们去城东小学避难,张阁老四公子和南孔的嫡子也躲避在那,彼时申大人正组织小学和国子监的学子、士子准备出城,去往西山官校躲避,那儿应当安全。”
“既如此,我等先去西山官校暂避一时?”李贵向刘守有投去询问的目光,刘守有自无不可,众人当即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但刚刚准备出发,门口又传来一阵敲门声,敲门声刚停,一名锦衣卫就翻墙进了院子,见到众人顿时一喜:“李大人!刘大人!快,快去纱帽胡同,张阁老的府邸还未破!”
刘守有一惊,随即一喜,问道:“张阁老还安好?”
纱帽胡同住着的都是朝廷重臣,自然也是白莲教和乱军重点照顾的地方,刘守有等人之前还以为张居正也已经遇难了。
那名锦衣卫点点头,回道:“张阁老在府邸高处竖起了首辅牌子和仪仗,五城兵马司、刑部、锦衣卫、东厂和京营的人员见了,有了主心骨,便都在向张府汇集,百官也有不少躲进了张府之中。”
“但白莲逆贼和乱军攻势愈急,我等不敢靠近,四处寻找锦衣卫、东厂等衙署的散兵游勇,希望能汇集一处、援救张府。”
刘守有点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色,转身冲同样喜不自禁的李贵说道:“李大人,吴公公,你们一道去西山官校养伤、组织人手,下官和几位兄弟去纱帽胡同走上一趟!”
纱帽胡同位于灯市口大街不远处,离皇城不过一箭之遥,平日里出入的都是达官显贵,如今也是人头熙攘,但满街都是头裹白巾的白莲教众和披甲持刃的京营乱兵。
整个纱帽胡同到处都是火光,往日里华贵的宅邸烧塌了不少,只有一座十亩不到的宅邸犹自耸立,首辅的牌子高高竖立在前院会客堂的屋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