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贵微微一笑,抚了抚腰间的战刀:“边军最喜秋季出塞突袭鞑子,缘由之一便是这些道路能指明鞑子营地所在。”
“既然如此,何不挑选精骑先走一步,直扑鞑子营地而去?”一旁的林继业问道:“循路而去缠住鞑子,就算他们青壮能走脱,牛羊妇女能走脱?”
“没那么简单的!”麻贵哈哈一笑,解释道:“鞑子又不是傻子,长城各处关口自然都安排了侦骑远远查探,若只是几百骑还能乘隙出关,若是大军出塞,那些侦骑必然会惊动,草原上的鞑子早跑得没影了。”
“麻总兵说得不错,出关作战,最难的便是找到鞑子大军踪迹!”王崇古也在一边帮腔,对着自己的亲传弟子教育起来:“鞑子根本不会与你大军硬碰硬,会想方设法袭击你的辎重粮草,草原上本就供给困难,缺乏辎重粮草,大军就无法久屯,只能退去,撤退之时若组织不善,便会被鞑子寻机突袭,大军也就溃败了。”
“所以此战关键,是要找到鞑子大军,只要围歼鞑子大军,接下来就如何开发河套的事了.....”朱翊钧点点头,微微一笑:“所以朕才会提出那个计策,给鞑子一个不得不咬的香饵。”
麻贵和王崇古都沉默了,过了一阵,麻贵幽幽一叹,说道:“陛下,此计实在太险,臣还请陛下三思。”
“良机难得,朕不想错过!”朱翊钧哈哈一笑:“朕信你、信王本兵、信天津新军、信大同边军,信手下的将士们,所以朕也相信,此战有惊无险、必然大胜!”
路上果然连一个鞑子的影子都没看到,这些鞑子就如同匍匐在草原里的恶狼,正等待着机会咬上一口。
大军一路前进,直到一座破破烂烂的小城外才停了下来。
旧东胜卫城,洪武四年设,洪武三十五年成祖皇帝将卫所内迁,只剩下这座小城耸立在关外。
如今的东胜卫城成了鞑子的驻营之地,鞑子不懂筑城、更不懂维护,这座小城已经是破烂不堪,城内的房屋被拆除殆尽,城墙也到处塌方,只剩下一面还算完整,但也脆弱不堪,估计连撞车都抗不过一轮。
东胜卫当年是大明控制河套的重要据点之一,朱翊钧把这座破破烂烂的小城当作驻屯地,第一件事便是大兴土木,和将士们一起挽起袖子修理城池。
朱翊钧早有准备,带来了大批大木和材料,工部和兵部随扈的技术官员和老匠实地勘察一番,便指挥军士民夫开炉烧砖、加固城墙,干得热火朝天。
朱翊钧之后的作战计划都要围绕这座小城展开,自然是把城修得越坚固越好。
一连几日,朱翊钧就安安心心当起了包工头,在城里不挪窝,那些鞑子却似乎有些按捺不住了,不断有小规模的鞑子骑兵袭击粮队的消息传来。
但所有人都知道粮道关键,运粮的队伍乃是大同边军中最精锐的车营,御马监的骑兵和边军精骑也不断的往来巡逻,鞑子是一点便宜都没占到。
白登山之战将套虏的脊梁都快打断了,袭击粮队的鞑子本应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却连甲胄都配不齐全,甚至还有十几岁的少年混在其中,马术射术还不如边军的夷丁,被活捉了好几个。
但朱翊钧等人知道,白莲教千方百计把他诱出关,绝不可能幻想着这些损失惨重的套虏来重现土木堡之战,暗处还隐藏着一支枕戈待旦的大军。
他们比白登山的鞑子更精锐、更骄傲、更猖狂,自然,也更耐不住寂寞。
这一日朱翊钧正亲自在城墙上给修筑城墙的将士和民夫赐着热汤,远处一名背着令旗的斥候飞驰而来,近了城墙便大喊道:“军情急报!王提调发现鞑子驻屯之地,人马众多,恐有三四万之众,请速调大军进剿!”
朱翊钧与身旁的麻贵对视一眼,终于是来了啊!
这三四万人根本就是诱敌之策,没准都是些牧民、妇女什么的,为的就是将大军从东胜卫城里诱走。
但这恰恰中了朱翊钧的计策,他本就打算将计就计,用自己把那些飘忽不定的鞑子大军勾引出来!
套虏冒险直扑大同、晋商毫无讨价还价的为大军筹措粮草,朱翊钧看得很清楚,这白莲教和鞑子摆明了就是诱自己出关,希望再来一场土木堡之变。
捕获大明皇帝、攻破大明京师,有也先的榜样,对草原上的每一个汉子都是巨大的诱惑。
但今时不同往日,朱翊钧不是明英宗、王崇古不是王振,天津新军也不是那支因朝令夕改而士气耗尽、疲惫不堪的三大营。
朱翊钧深知此次攻略河套最难的就是寻找鞑子的大军,若是鞑子在茫茫草原上跟他打起了游击,这大同镇的兵马迟早泄气,不战自溃。
没有麻贵的大同军协助,光靠天津新军和御马监这几千号人必败无疑。
所以朱翊钧将计就计,把自己变成一个香饵,把鞑子牢牢绑在东胜卫城下,最终迎来末日!
只要歼灭了藏在草原里的那支大军,收复河套便只剩下武装行军的活了。
麻贵领着大同边军出了城,留在城里的只剩下四千天津新军和两千御马监的军士,“兵力空虚”,那些鞑子哪怕再谨慎,也会忍不住上来咬上一口,更何况他们玩了这么多花活、耗费如此多人力物力精力,怎么能按捺得住?
果不其然,麻贵领着大军走后一个多星期,东方天光初露,一边还能看到满是星星的夜空,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去,轮班的兵士正在寒风中苦熬着最后一班岗,远处忽然烟尘大起,轰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震得仿佛整个大地都震动起来。
报警的铜锣和战鼓声响遍整座卫城,在修缮一新的府衙里安睡的朱翊钧自然也被吵醒,赶忙穿甲带盔,领着护卫的锦衣卫和李三虎等人上了城墙。
城墙上看得真切,远处星星点点的亮着火把,无数骑兵飞驰而来,在远处摆开阵势,而后面载着营帐的马车和赶着牛羊的牧民也熙熙攘攘次第而来,很快就在城外建起了一座座蒙古包,把整座城围得严严实实。
“人马不下五万,刨去牧民和余丁,战兵应当不下三万.....”王崇古用望远镜扫视着鞑子军阵,冷笑出声:“看旗号,来的是俺答的儿子辛爱黄台吉,哼,记吃不记打的家伙。”
“来得晚了,让朕等得好生无聊!”朱翊钧哈哈一笑,让人升起代表天子的仪仗龙旗:“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