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晋商(2 / 2)

朱翊钧正要继续说下去,一直“努力工作”的范明却忽然说道:“陛下,自来无商不奸,贱商既然入了商道,自然是要逐利的,谁家的利大,贱商自然是要搏命赚上几分,否则哪来如此大的家业?”

朱翊钧听得面容越来越冷,周围的伤兵也群情激愤大骂起来,但那范明却一点都不为所动,语气淡然的说道:“陛下,大明给的利多,我等贱商,自然也会为大明拼死效力。”

朱翊钧双眼微微一眯,这范明还真是个难搞的家伙。

朱翊钧把会面点选在这,让王崇古把伤兵组织起来,又让这些养尊处优的晋商家主当众劳作,就是为了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吓住了他们,后面的事才好谈。

哪想到这范明当真聪明、胆大,早看透了自己有求于晋商,胆大包天的当着皇帝和这么多伤兵的面直接就摊了牌。

聪明的没他这么不怕死、不怕死的没他这么聪明,难怪能搞出这么大一份家业来。

朱翊钧冷冷一笑,干脆也直接问道:“哦?既然如此,范家主告诉朕,何为多利啊?”

范明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黄牙:“陛下既有此问,贱商便斗胆与陛下说说。”

“草原边贸,由贱商八家共分,女直朝鲜之参货毛皮,由贱商八家共分,西北诸省之商贸矿产,皆由贱商八家替朝廷管着,陛下从中分红便是。”???.biQuPai.coM

“四海商行,贱商想要入股其中,天津和南洋若是开埠,贱商也想分润一些。”

“贱商明明白白与陛下说,请陛下恩准,赐我八家皇商之名!”

好大的口气!朱翊钧都着实惊了一下,身旁侍立的林继业等人已经在喘着粗气,李三虎更是压不住火,直接骂了起来:“呸!你这奸商好大的胆子,视君父如无物,当杀!”

周围的伤兵也大骂起来,这些伤兵都是在与鞑子的作战中负伤的,如今看到这些走私卖国的家伙竟然还如此嚣张,又怎么会不发火?

但朱翊钧知道,这范明只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而已,倒也没有什么怒气,问道:“范家主想做大明的皇商,想得倒是挺好,不知各位家主能付出何等价码来买这皇商的帽子呢?”

范明捶了捶酸痛的老腰,又继续搅动起来:“陛下,这朝野和边关都在疯传陛下想要复套,陛下有强兵、有四海商行,却依然拖沓至今,贱商斗胆猜测,陛下不单单只是复套,还要在河套彻底站稳脚跟,把那河套变成我大明的新省。”

“这就需要大笔钱粮、源源不断的钱粮,整个北地,只有贱商八家才能筹措出如此多的钱粮!”范明嘿嘿一笑,一点没有委婉遮掩的意思:“陛下明知贱商与鞑虏走私,却依旧招了贱商等人来此议事,想来,便是因这钱粮之事吧?”

“陛下欲复河套,贱商自然要助一臂之力,这出兵的钱粮、战后的抚恤、河套的开发和移民所需钱粮,全由贱商等人一概承担!”

这范明还真猜到朱翊钧的心思,朱翊钧暗暗一阵冷笑,说道:“范家主,你之前狮子大开口,怎的到了开价之时,却如此吝啬?”

范明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拱了拱手:“陛下,行商之道不就是能赚就赚?陛下亦可开价,贱商洗耳恭听便是。”

朱翊钧点点头,开出自己的价码:“四海商行,你们不能入股,草原和辽东的边贸,朕可以交给你们,能不能保得住,就看你们自家本事了,至于其他产业和海上的贸易,价高者得,公平竞争。”

“皇商的名号,四海商行都没有,你们也别想了,但你们可以参考四海商行,成立一个商会,你们晋商无论是塞外还是内地或者未来海上的生意,都要放在这家商会里进行,朕向你们保证,朝廷只会与这家商会合作,也只承认这商会在草原、女直的生意。”

“还有,朕听说你们的票号搞得不错,这些票号也合并一家,你们晋商生意的银钱都从这家票号走,朕会从四海商行和宫里调人监督。”

范明眉间皱成一团,身旁的几个晋商家主倒是纷纷暗示他赶快答应。

朱翊钧见状,语气骤然严肃起来:“各位家主看看你们周围,这边关各省,多少军民被鞑子所害?多少人恨你们走私卖国?朕若不管,单单这医院里的伤兵便能活撕了你们!”

“今日谈不成也无妨,朕大不了班师回京,等个几年再来便是了,可是你们几家呢?通虏卖国,哼!朕就算为了边关稳定不能将你们晋商连根拔起,可杀你们几个家主祭祀死难的百姓军民也并非不可吧?”

李三虎等人已经往前迈了几步,腰刀拔出一截,伤兵们也是喊打喊杀,吓得几位家主浑身发抖,就连范明也是眉间大皱。

朱翊钧身子微微后仰,手指交叉在一起:“你们没有选择,朕取你们的人头,去和你们家的孤儿寡母谈也是一样的。”

范明微微叹了口气,又拱了拱手:“陛下既然筹谋算定,贱商等人又如何能不答应?”

晋商家主们逃命似的离了医院,具体的细节和协议自然有方逢时和京师来的户部官员、司礼监太监们去商谈。

王崇古安抚了激愤的伤兵们,回到天井,却发现朱翊钧还皱眉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上前说道:“陛下,这些晋商得了朝廷的默认,日后恐怕会更肆无忌惮了。”

朱翊钧点点头,摸着自己光溜溜的下巴,解释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啊!”

王崇古一愣,随即立马反应过来:“原来如此,是脏是净,放在阳光下才看得清楚,陛下行的是引蛇出洞之计,臣愚昧,未理解陛下深意。”

“本兵怎么也染上拍马屁的风气了?”朱翊钧呵呵一笑,又忽然严肃起来:“本兵,你觉不觉得这些晋商答应得太过爽快了?”

王崇古点点头,回道:“臣也有此感觉,俗语言,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陛下和那范明都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以范明之智应当能知,但他却丝毫没有讨价还价,干干脆脆就答应了,实在可疑。”

“本兵说得没错,那范明并非胆小之人,朕虽是这般威胁,但依他的性子,怎么也得讨价还价一番......”朱翊钧眉间紧皱,吐出一口气:“那日太平王府,这范明的亲弟也是座上宾啊!”

“陛下是说,这些晋商也与白莲教有勾连?”王崇古一惊,赶紧劝道:“既然如此,这河套必然是有个陷阱,陛下万万三思啊!”

“戏台都给咱们搭好了,不入场哪知道他们唱的什么戏?”朱翊钧冷冷一笑,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正愁着怎么找理由整治他们呢,自己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