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议复河套(1 / 2)

事涉军机,兵部尚书谭纶当先回道:“陛下,白莲教与套虏勾结,必然是要侵边犯境,臣请下旨九边严守。”

“单单是严守就罢了?既已知此事,何不先发制人?”朱翊钧眉间一皱,要是只管严守,他还把这事拿朝会上来讨论做什么?直接让兵部依往常处置不就得了。

谭纶微微一叹,回道:“陛下不知,这鞑子人人善马,来去如风,官军一入草原,这些鞑子便全族逃散,官军地形不熟、不敢深入,粮饷补给也困难,只能退去,只要官军一退,鞑子便去而复返,官军往往劳民伤财、一无所获。”

“且草原贫瘠、又时时有鞑子侵扰,难以耕种、占之无用,因此九边有警大多只是严守长城关隘,防止鞑子大部突入,省钱粮,兵士百姓亦能少滋扰。”

说白了就是装乌龟,只要自己防区没事,拖到自己挂掉或调职,哪管其他地方水深火热。

朱翊钧见谭纶一脸难色,知道他藏着话不敢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当下也不逼问,点点头:“既然如此,兵部就发文吧。”

揭过此事,又走了一堆流程结束早朝,朱翊钧刚刚进皇极门,便让王安去找谭纶和张居正、张理、英国公等人到文华殿拜见。

到了文华殿还没坐稳,这些人就赶了过来,明显是早有准备。

参拜完毕,朱翊钧也不拖沓,当即问道:“本兵,你在朝会上似乎有话未说完?如今这里都是朝中栋梁,本兵可以直言无妨。”

谭纶一拱手,奏道:“谢陛下体谅,臣确实有话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下说。”

“陛下在朝会之上询问臣为何边军只能严守,不能出战,臣所述之理由,实为搪塞之言,边军无法出长城北逐鞑子之缘由,实乃边军腐败不堪,无胆,也无能出长城与鞑子堂堂野战了!”BIqupai.c0m

一句话说得满殿沉默,朱翊钧之前与王崇古交流过,有些心理准备,抬抬手说道:“本兵所言,王大人也曾与朕提过,只是不甚详细,本兵可与朕详解。”

谭纶点点头,回道:“陛下当知,如今边关卫所大多不堪一用,能战之兵皆将领家丁募兵,此辈人少,又大多只听将门号令,若在关内,尚能依着长城关隘、驱动卫所守御,若是出兵草原,倘若无一威望显著的名将指挥协调,则一盘散沙,必然被各个击破。”

“家丁募兵全靠厚饷维持,战时亦要重金重利诱惑,然则边关穷困,在关内尚有朝廷、商贾支持,实在不行还能掠食于民,若是北出长城,草原之上无利可图,又有谁会用心作战?”

“其三,家丁私兵乃将门立身之本、功绩之源,旦有损伤,补充亦难,在关内可据城守御,且只要长城关隘不破,潜渡入关的鞑子就不会多,家丁私兵自然也不会大损,可一但北出长城,草原之上与鞑子堂堂对阵,恐怕会大伤元气,这些将门又如何会肯?”

“其四,互市以来,边关诸将多有在其中上下其手的,富贵了失了锐气不说,战端一起则互市有断绝风险,边关诸将如何会肯?”

一连四点,说得朱翊钧暗暗摇头,终明一朝都没有搞定蒙古,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四点。

张居正见朱翊钧的表情,心中了然,轻咳一声,说道:“陛下,自正德年间之后,我大明就极少出长城迎敌,若贸然提军北上,莫说边军如何,恐怕朝中反对之声也会不绝于耳,两宫恐怕也不会同意。”

这是在劝谏朱翊钧打消念头了,当年正德皇帝在草原上浪了一圈,差点没被百官士绅骂死,张居正这算是为君着想了。

但朱翊钧是铁了心是要借此机会出关打一仗了,一方面是让军校生和天津新军去见见血,一方面也在军中树立起威望、发掘些人才,之后的改革才好推广下去。

白莲教和套虏勾连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和借口,朱翊钧不想就这么放过。

朱翊钧没搭话,忽然抽出一封奏疏挥了挥,问道:“嘉靖年间曾铣曾有复套之策,诸位大人以为今日可行吗?”

嘉靖二十五年至嘉靖二十七年,陕西总督曾铣先后四次上疏请复河套,并亲自筹谋,整兵备武、修筑边墙,时任内阁首辅夏言也倾力支持。

可惜后来曾铣卷入夏言和严嵩的党争、含冤而死,复套之策也无疾而终,十几年后,俺答汗便是自河套地区出兵攻略大同,随即酿成“庚戌之变”。

在场几人悄悄对视一眼,谁还不明白,天子这是动了兵戈的念头。

惠安伯张元善轻咳一声,率先回道:“陛下,今时不同往日,嘉靖年间我大明与顺义王兵戈相交,而如今早已议和、闭关息战多年,如今盘踞河套的鞑虏,名义上还是顺义王的臣属,若妄兴刀戈,恐会使隆庆和议毁于一旦。”

前任成国公朱希忠于万历元年九月去世,如今是惠安伯管领京营,他的态度就代表京中勋贵的态度。

“惠安伯所言极是,臣附议!”谭纶拱手回道:“陛下,顺义王如何反应不说,如今边关卫所更为糜烂、九边将门大多懈怠,若要复套,必得大批募兵整军,所费几倍于嘉靖年间。”

“且鞑子战法飘忽,惯以游击,大军出关极可能无功而返,大军无法久囤,一旦退去,则留守河套的百姓、士卒只能坐困孤城,反而得不偿失。”

“惠安伯与本兵所言,臣不敢苟同!”英国公忽然站起身来反对道:“臣以为河套之地乃兵家必争之地,万万不能弃于敌手,河套不复,则边关永世不得安宁!如今有顺义王看着,套虏尚且时常侵边,若他日有一野心之人掌握河套,九边岂不是成了漏勺?”

“自成祖、宣宗年间河套失守,这套虏已困扰我朝百余年,今日新政有所小成,国库愈加充盈、军兵整训亦有成果,顺义王也是垂垂老矣、属下诸部渐有异动,何不趁此时机一举复套,彻底解决我大明百年边患?”

英国公存粹就是看清了朱翊钧有复套的想法,所以才跳出来阿谀媚上,但不得不说他这一下确实让朱翊钧感到心中一喜。

“英国公所言,朕以为是然,河套沦于敌手,套虏、松虏、海虏互相串联、连成一线,大明九边西线便处处有警!”朱翊钧拿着奏疏挥了挥,依然坚持着:“兵将、粮饷都不是理由,大同、宁夏边军不堪战,朕可以从蓟州、辽东调兵,粮饷耗费虽巨,难道比日日防贼耗费更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