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再看他身后那七扭八歪排着的军兵,真如卢象升前年巡边所说:“馁而病、僵而仆者且纷纷见告矣。每点一兵,有单衣者,有无袴者,有少鞋袜者,臣见之不觉潸然泪下。但有人形,全无生趣。见臣督临,犹跪路跪门,纷纷告讨。其余则皆垂首丧气而已。彼其心岂不甚苦,势岂不甚危,情岂不甚迫?此辈经年戍守,身无挂体之裳,日鲜一餐之饱。军事纪律废弛已极。”
看着这些兵,所谓的兵,一个个拄着棍棒(刀枪已经战损典当了)赵兴鼻子不由一酸,就是这样一群人,还坚持着站在长城之上,为国戍边,守卫着这辉煌的大汉文明啊。
赵兴收回目光道:“何光将军,首先你是军人,军人无论见到谁,即便是见到当今的皇上,也只能是单膝下跪。而不能是双膝跪倒。这是咱们军人的尊严。”
何光看了下赵兴,缓慢的竖起了一条腿。
“我们是军人,不管见到谁,都必须自称末将而不是小的,我们不比任何人低气。”
何光再看了眼赵兴,慢慢的将胸膛挺了起来:“末将知罪了。”
赵兴上前伸手搀扶这位坚守戍边的将军:“将军请起来回话。”
“末将尊命。”
“请问将军,你部应有多少将士,实际有多少将士?”
何光直言:“应有将士马夫等一千一百,现在实际有四百一十一。”
赵兴皱眉,拿过赵梓手中的名册看了眼,又丢回给他:“空额这么多?你吃了多少?”
何光不再惊惧,只是苦笑:“钦差大人看看,末将要是吃了空额,还是这样一身打扮吗?”
赵兴点头:“为什么缺了这些?”
何光眼圈一红掉下了眼泪:“有和鞑子战斗死去的,有受不了困苦自杀的,有因为饥饿饿死的。而上面从天启三年就没有补充。”
赵兴再点头:“积欠多久?”
何光落泪回答:“从天启元年到现在,末将也不记得是多长时间了。”
赵兴大惊:“这么久?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何光凄苦道:“原先天启年间,虽然欠饷,但每年五节六寿,皇上还有赏赐下来,勉强能维持一日一粥。但等新皇登基,就彻底的没了。所以,将士们守边,家属们或乞讨,或挖野菜草根,或倚门卖笑,才带回点吃的让我们活命。”然后掩面哭泣:“就比如末将,老妻带小儿去乞讨了,都出去十日没有音信,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或许已经饿死在哪个沟渠,或许已经被豪强劫掠卖给了人贩子。末将的女儿,就在前面的镇子上青楼卖笑,末将都不敢去镇上了。”
如此一说,赵兴都为之哭泣了,其他边军,却依旧麻木的看着,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不值得哭泣,或许,眼泪早就流干了。
擦干了眼泪,赵兴站到了“队伍”的前面,大声的宣布:“本钦差这次来,就是奉皇上圣旨,看望诸位。”
大家一脸麻木。
“本钦差,不久前打掉了山西巡盐御史,为大家筹措了钱粮。现在我宣布,补发你们从天启年到今日的所有积欠。”
赵兴话音刚落,没等反应过来的将士们发声,却听到外面一声断喝:“赵兴,积欠不能发。”然后一声响亮的通报:“三边总督,杨大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