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数大的,像是老村长和赵五爷等人,自然都上炕。
田大贵也被请到炕上,盘腿大坐;陈露作为贵客,自然也享受这种待遇。
只不过她是城里人,还真不怎么会盘腿,所以只能坐炕沿。
李卫国虽然年轻,但也被邀请到这一桌。
“都多吃点,今年这头大猪三百多斤呢。”大拿婶子嘴里张罗着。
“真香!”李卫国夹了一片五花三层的猪肉,蘸了点蒜泥,吃到嘴里,香而不腻。
“小陈,尝尝这血肠,老嫩了。”田大贵指指热气腾腾的血肠。
陈露其实不怎么敢吃血制品的,以前真没吃过血肠。
她小心翼翼地夹了一片,只觉得入口滑嫩,丝毫没有腥气,也不由得连连点头。
杀猪菜,当然离不开酸菜,光吃猪肉肯定有点腻,喝一口酸菜汤,化解一下油腻,简直太搭了。
大伙边吃边喝,热热闹闹,似乎这一年的辛劳,都值了。
有个小娃子吃得快,吃完了就往炕边一躺,结果被大人给招呼起来,撵外边玩去了。
猪肉怎么说也比较腻,吃完就睡觉,以后肯定落下毛病,看到猪肉就恶心。
大拿婶子给陈露盛了一碗大米饭,泡了点酸菜汤,陈露吃了一口饭,嘴里连声称赞:“这大米真好吃!”
“那回去的时候给陈记者带点,俺们屯的大米叫知青稻,卖得可贵喽。”老村长还不忘宣传。
陈露眨眨眼睛:“那多少钱一斤?”
赵广定嘴快:“十块钱,要不俺们咋都能变成万元户涅。”
陈露差点吃呛了,眼睛瞪得大大的:这不可能吧!
她当然知道大米的价格,两毛多钱就算贵的了。
“这事你得问国子。”田大贵乐呵呵地说。
李卫国也就简单讲了讲,主要是日商购买,不过他没说,这肯定是一锤子买卖。
即便如此,还有金长顺兜底呢,两块钱左右一斤,也够可以的了。
陈露听完了,立刻对知青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吃完饭之后,就去各家采访。
反正有田大贵领着,谁家都熟悉,到谁家都热情欢迎。
大山吃完饭之后就会回山了,大拿婶子给他拿了两块烀好的猪肉,还有一大条子生肉,这个是王大拿吩咐,送给母豹子的。
陈露在大馒头屯呆了两天,掌握了丰富的第一手材料,然后兴冲冲地回春城,准备这次再放个大卫星。
等快到元旦的时候,公社来了通知:叫大馒头屯的几名万元户代表,去县里参加表彰大会。
除了报上去的三位,李金梅,赵广定,鲁大龙,还多出来一个李卫国。
不过村民也没意见,大伙都觉得,最有资格参加的就是国子了。
第二天一大早,几位代表整装待发。
田大贵开着轿车来接人,主要是李金梅还得抱着小贝贝呢,孩子还在吃奶,离不开娘。
不少村民都来凑热闹,七嘴八舌地打趣赵广定:“广定今天真精神!”
“嘿嘿,俺把结婚的衣服都穿上啦。”老赵也是眉开眼笑,他穿着一身中山装,脚上也穿着一双棉皮鞋,还真像那么回事。
林青也给鲁大龙整理一下围脖,脸上笑眯眯的,真替丈夫高兴。
鲁大龙身材高大,穿了一件黄呢子大衣,扎着雪白的围巾,小伙儿看上去挺帅的。
“上车,走啦!”田大贵吆喝一声,正好满满一车。
李金梅坐在副驾上,怀里抱着小贝贝,小家伙外面包着个小棉被,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这瞧瞧,那看看。
这小家伙挺省事,也就饿了的时候哭两声,平时很少哭闹。
小轿车开到公社,孙书记也挤到后排,他也参加明天的表彰大会。
大胡子这段时间有点春风得意的架势,别的公社,选一名万元户都费劲,他可算是扬眉吐气一回。
本来他是要众人坐大客车的,还给报销来回的车票,不过有小轿车的话,那就省得挤大客车了,冬天是农闲,客车里面就跟装豆包似的。
“你们几个都准备准备,我听说还得发言呢,交流经验。”孙书记想起来一件事,嘴里叮嘱着。
赵广定一听就毛了:“还发言啊,俺啥也不会说呀,要不俺不去了。”
大胡子歪头瞪了他一眼:“怕啥,该咋说就咋说,就跟坐炕头唠嗑一样。”
李卫国也帮衬道:“广定叔你不用紧张,就介绍一下自己的情况,说说自个都干啥了,是咋发家致富的。”
你这么说俺就明白了,老赵点点头,心里总算有点数了。
至于其他人,那都不成问题,鲁大龙是知青,水平不差,李金梅好歹也是初中毕业呢,而且经常看新闻,对大方向掌握特别好,能联系到自身实际。
中午的时候一行人就到了县里,直接去政府招待所报道,有大胡子领着,大伙都顺利入住。
招待所主要是四人间,几位男同志正好一个屋,唯独比较麻烦的是李金梅,好几十名代表,就她一名女同志,只能自己住了一个单间。
因为她带着小孩儿,所以跟招待所方面打了个招呼,把王燕也叫来住,主要是开会的时候,帮忙在这边看孩子。
就连招待所的女服务员都啧啧称奇:“想不到还有女万元户呢,妹子,你可算是给咱们妇女长脸啦!”
李金梅一边轻轻颠着臂弯上的小贝贝,一边笑着答道:“咱们妇女也顶半边天呢。”
“姐看好你,把那些老爷们都踩到脚下!”这服务员大姐还挺凶,当然了,体型也比较胸。
李金梅也乐了:“那可不行,我弟也是代表。”
服务员大姐瞅瞅李卫国,然后竖竖大拇指:“你们一家子还真厉害。”
旁边的赵广定也说话了:“那当然咧,他家老二是养奶牛专业户。”
说完瞥了一眼那大妹子高高的胸脯:“人家那奶牛养得才好涅,就你这样的,跟奶牛一比,啥也不是。”
服务员愣了一下,想了半天才琢磨明白这话啥意思,顿时就怒了,手指头差点戳到老赵脑门上:“你这流氓是咋混进万元户队伍的!”
老赵在村里成天和老娘们斗嘴,当然不会打怵,他嘻嘻一笑:“你说话注意点,俺手下二百多号弟兄涅。”
服务员还真被他给唬住了,只能使劲剜了老赵几眼:二百多手下,惹不起啊。
等老赵他们回屋,服务员大姐悄悄问李金梅:“那人到底是干啥的,不会真是流氓头子吧?”
李金梅也有点忍不住笑:“广定叔啊,他是养鹿专业户,养着二百多只梅花鹿呢。”
服务员大姐也气笑了,这都什么人呢?
大伙回屋简单收拾一下,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人家招待所当然是三顿饭。
伙食还不错,四菜一汤,有鱼有肉,还有个酸菜白肉汤,主食是白面大馒头。
老赵夹了一块鱼尝尝:“国子,这鱼肯定是水库养的。”
还真是,政府招待所这边的食堂,是鱼行的固定客户。
一张桌子十个人,大伙自然是边吃边聊,那几位外人里边,有俩公社书记,还有俩代表。
公社书记跟大胡子都熟悉,其中一个就跟孙书记说:“老孙,你们公社挺厉害,来这么多代表,我们那,划拉一个都费劲。”
大胡子也被夸得高兴,不过嘴上还是谦虚道:“老邢啊,我们公社有俩生产队早分地一年,占了不少便宜。”
那位邢书记身边坐的代表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一脸皱纹,一瞧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赵广定就跟人家瞎聊:“老哥,你咋成万元户的?”
食堂里面四五桌人,聊的主要也是这个话题。
那老头手里捏着馒头,正大口吃着,听赵广定问话,赶紧喝了一口汤,把馒头咽下去:“俺家啊,主要是人口多,七个孩子,加上俺们两口,还有老爹老妈,一共十九口人。”
“那是不少,不对呀,不应该是十一口吗?”老赵虽然不咋识字,但账还是会算的。
老头腼腆一笑:“这不是还有儿媳妇和孙子呢吗。”
老赵还是不明白:“人多跟成万元户有啥关系?”
“人多,分的地就多,打的粮食就多,俺家还有一匹马一头牛,今年也都下崽,全都给算上了,还有几口猪,二十多只小鸡,两只羊,划拉到一块,勉强凑个万元户。”老头说着说着,自个都有点不好意思。
老赵总算是明白了,点点头:“那日子也不错。”
老头瞧瞧身边的公社书记,没敢再吭声,不错个蛋啊,粮食打得多,吃得更多啊。
一大家子,吃饭两桌都挤不下,还一个赛一个能造。
凑个万元户,又吃出去个万元户。一年下来,不拉饥荒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