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角钱一斤,那估计大伙肯定要失望了。”李金梅也愣了一下,这还真是个坏消息。
李卫军正往嘴里扒拉大米饭呢,也不由得一顿:“这么好的大米,比去年卖两块钱一斤的稻花香都好,真有点亏了。”
李金梅撂下筷子,饭也吃不下去了:“去年的稻花香数量少,还不算啥,但是今年这些种水稻的,全都比去年的稻花香还好呢!”
水稻种植面积超过千亩,亩产千斤,那总产量都超过百万斤,价钱相差十倍,那差距就太大了。
本来种植水稻的村民,都兴高采烈地准备当万元户呢,结果直接降到千元户。
这种巨大的落差,一时之间,谁也接受不了。
其实要是和其它粮食作物相比,还是有得赚,毕竟水稻的产量高,两角钱的收购价,比小麦谷子都高。
但是明明知道这稻米的价格能达到两块钱一斤,总感觉亏大了。
李卫军也觉得心里堵得慌,放下饭碗:“国子,那你说咋办?”
李金梅瞧瞧墙上挂着的奖状,也叹了口气:“国子,咱们亏点就亏点吧,可不许跟县里闹对立。”
作为家里的长姐,李金梅可不想三弟因为这个犯事儿,这年头,一个普通的农民,挑战县里的领导,肯定没好果子吃。
“没事,先吃饭,先拖着吧,没准事情就能有转机呢。”李卫国也往嘴里填了一口大米饭,真好吃,这么好的大米,可不能糟蹋喽。
吃完饭,天也基本黑了,李卫国打着手电筒,去鹿场那边,临走的时候,还跟大姐和二哥交代,就说他进山打猎去了。
他还叮嘱了一件事:稻谷除去交任务粮的,剩下的都别卖,谁来了也不能卖。
鹿场这边静悄悄的,屋子里点着蜡烛,这也是唯一不好的地方,还没通电。
这里离村子将近十里地,单独扯电线的话,花费也不小,李卫国计划着,等来年出售鹿茸,再把电通上。
远远的,两条大狗就迎上来,围着李卫国身前身后蹦跶,簇拥着李卫国来到屋子前面。
窗帘没拉,李卫国看到,屋子里面,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正坐在桌子旁边吃饭呢,小人影儿用筷子夹着什么,放到大人影儿的碗里。
李卫国也没急着进屋,静静地在窗下看着,心里感觉温馨而宁静。
啊啊啊,屋里的李小鹿似乎感应到什么,把筷子一扔,就飞跑出来。
大山则望向玻璃窗,脸上露出微笑。
李卫国抱着李小鹿进屋,他喜欢这样的氛围,没有纷争,没有太大的压力。
可是这个世界不是以你的意志而存在的,第三天头上,赵广定来鹿场这边的时候,就带来消息:县里派人到屯里收稻谷,才给两角钱一斤!
老赵说这事的时候,边说边骂娘,看样子是气坏了:“这不是欺负人嘛,来的那几个人,全都让大伙给撵跑了。”
李卫国知道,事情肯定不会到此为止,就又跟王大拿和赵广定研究了一阵。
又过了两天,几辆大卡车直接开进大馒头屯,是县粮库车队的,由商业局赵局长领队,直接要把稻谷拉走。
这时候,大馒头屯彪悍的民风就展现出来,没等大卡车停稳呢,王大拿就领着十几名壮汉,拿着猎枪洋炮冲出来,咣咣咣放了几枪,吓得那些司机赶紧开车跑路。
赵局长吓得脸都白了,到了公社还没缓过劲,他气冲冲地找到孙书记:“你们咋管的,要造反啊?”
孙大胡子早就知道事情的经过,他也没好气儿:“人家把该交的任务粮都交上了,我们还能去老百姓家里抢粮啊?”
“果然啥样的领导带啥样的兵,穷山恶水出刁民!”赵局长愈发气急败坏。
大胡子也不是好惹的,当场摘下帽子摔在桌上:“你跟谁俩的呢,信不信俺叫你们走不出这公社大院!”
旁边的乡干部一瞧这俩人要掐起来,赶紧来拉架。
他们当然向着孙大胡子,嘴里找补道:“人家剩下的大米,没准都留着自个家吃呢,这谁管得了。”
赵局长也有点下不来台:“城里人都不能顿顿吃大米饭呢,他们这些土包子凭啥?”
“凭啥,就凭这大米是人家自个种的!”大胡子说话也跟吃了枪药似的。
“那也吃不了那么多吧,一百万斤呢!”
“就算人家喂猪,别人也管不了!”
赵局长气得一甩袖子,回县里告状去了。
一来二去,事情就拖了半拉多月,眼瞅着第一场雪都下来了,大馒头屯的稻谷也没收走。
而秋田正人也不断向县里施压,县领导终于坐不住了,直接把公安都派出来,好几辆边三轮在前面开路,后边跟着大卡车,浩浩荡荡,杀奔大馒头屯。
途径公社的时候,刘县长把孙大胡子和一众公社干部都叫上。
车队来到村口,一大群村民拿着锄头铁锹之类的,拦住去路,嘴里高声呐喊:“俺们不卖大米!”
有公安压阵,赵局长也来劲了:“今天谁再敢咋呼,直接带走!”
刘县长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们村长呢,还有李卫国,把他们都叫来!”
王大拿从人群中站出来:“一下雪老村长腿伤犯了,国子也没在村里,落雪之后就上山打猎去了。”
刘县长也摆摆手:“乡亲们,先把手里的家什都放下,有话好商量。”
赵广定手里拿着大鞭子吆喝起来:“俺们不卖大米,都留着自个吃。”
说完他目光扫过刘县长身后的大部队,嬉皮笑脸起来:“哎呦呵,这大车小辆的,要是都戴上钢盔,穿上小鬼子的衣服,俺们还以为是鬼子下乡抢粮食涅。”
这话太气人了,赵局长用手点指赵广定,气得说不出话来。
还真别说,老赵说的还挺靠谱,以前的那些老电影,不都是这么演的嘛。
“先把这家伙抓起来!”赵局长终于大吼一声。
呸,赵广定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给你戴上个眼镜,你就是一个狗汉奸。”
“反了,反了!”赵局长指挥着几名公安,就要上去抓人。
嘀嘀嘀,后边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吸引了大伙的注意力,都向车队后边望去,有一辆小轿车,被挡着开不过来。
只见车门一开,田大贵穿着风衣钻了出来,后边还跟着一个年轻人。
赵广定眼尖:“是金顺子,去年收大米的那个!”
哦,村民齐声欢呼,一窝蜂地围拢过去。
金长顺从车里下来,举目四望,看到眼前的这个小山村,心中百感交集。
前几次来,他是何等意气风发,年少多金,又是外商的身份,完全可以指点江山。
但是家族之中的突然变故,叫他失去了一切,也令金长顺彻底醒悟:一切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褪去了祖辈遗留给他的光环之后,他原来一无所有。
沉重的打击,令他彻底失去了信心,更没有翻身的资本,这些日子,他都是在迷茫和痛苦之中度过。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位手下辗转找到他,告诉金长顺一个消息:他在华夏那位曾经的合作伙伴李卫国,想叫他过去一趟。
金长顺狠狠心,向这位手下借了路费,这才来到松江县。
以往他来的时候,各级领导都亲切接待;这一次,根本就没人搭理。
已经饱尝人间冷暖的金长顺,并没有抱怨,他还是找到罐头厂,然后跟着田大贵,来到这个小山村。
冥冥之中,金长顺感觉到:或许这一次,是改变他命运的唯一机会。
“顺子来啦,哈哈,今年大米都下来了,一会上俺家尝尝新米。”赵广定自来熟,凑到金长顺跟前,笑嘻嘻地招呼着。
其他村民也都满脸笑容,热切地望着金长顺。
此情此景,叫金长顺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眼泪差点下来,他连连鞠躬,用生硬的普通话问道:“李兄在哪里?”
“你说国子啊,他打猎去了,哎呦,这不是回来了嘛!”赵广定王大拿道边一指。
只见李卫国从横垄地穿过来,手上拎着几只野鸡野兔。
“哈哈,金兄,你终于来啦!”李卫国把手里的猎物随手塞给别人,然后张开双臂,和金长顺来了个拥抱。
“李兄!”金长顺也不免激动起来,这段时间,他面对的都是一张张冷漠的面孔,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的热情。
李卫国根本就没往远走,时刻留意着村子这边的动静,所以看到金长顺出现,他也随即现身。
“李卫国,先前不是说好的把大米都卖给野菜厂,你这边到底怎么回事?”赵局长看到李卫国的人影后,赶紧快步上前,一把拽住对方的胳膊问道。
但见李卫国不慌不忙,说出一番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