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远冷冷地说道:“既然陆公都没有选择战死在原阳镇,为国殉节,又凭什么要求贞娘死在原阳镇呢?”
黄明远的话如利剑一样立刻刺的陆德休脸色青紫。
陆德休止不住心中的气愤,有些颤抖着说道:“我不是没有选择死节,我是被别人逼着带出原阳镇的。”
黄明远看老头子刻板的很,也不知道他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受礼教束缚严重,若是一不小心逼死他就麻烦了。
而被镇将裹胁逃出了原阳镇成了陆德休紧紧抓着的救命稻草,来拯救他的声名,掩盖他怕死的内心。
黄明远强自平静心情,试图平心静气地说道:“德休公,在那种场合,贞娘一个弱女子,肯定不可能保全自己,德休公又何必咄咄逼人呢?贞娘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侥天之幸,父女重逢,不也是一场幸事吗?”
黄明远觉得自己已经很给陆德休面子了,自己什么时候在人前说过软话。
可是这陆德休就是一个油盐不进,他梗着脖子说道:“山阳郡公美意,老朽多谢了,只是老朽的女儿确实已经死在了原阳镇了,这位小娘子真的不是老朽的女儿。我陆家女儿知书达理,秉性刚烈,从小学习《女德》、《女诫》,若是真的遭遇了胡虏围城,一旦城破之日,必是守身死节之时,绝不可能苟延残喘到今日,更不可能辱没了陆家的家风。”
这陆德休就像一个卫道士一样,死板、愚顽到家了。一字一句,字字刺的陆贞心口滴血。陆贞的脸色无比地苍白,几无血色,嘴唇咬得发紫,整个人摇摇欲坠。
黄明远怎么也想不明白,历史上不是女子的“三从四德”、“贞节守节”的理论是从程朱理学发展起来的吗,怎么提前了几百年到了陆德休这就这么顽固呢?
黄明远总是以为这个时代的人结婚再婚是很正常的,连皇帝都可以娶二婚的女子当老婆,李渊的尹德妃,李世民的韦贵妃、杨贵妃,李治的武则天,李隆基的杨贵妃不都是如此。所以黄明远觉得陆贞虽然失陷于胡虏,但陆家还是可以接受的。可能唯一的难题是陆贞法理上已经死亡了,陆家未必重新宣布陆贞的身份。不过能让陆贞和父母相认,解了她的相思之苦是最重要的。
偏偏没想到这陆德休死咬着女儿已死就是不让陆贞回家,虽然黄明远有无数种办法能够让陆德休屈服,但是这种威胁是不可能让陆家真心接纳陆贞的。难道父爱也可以演戏吗?那样的话除了形式,对陆贞又有什么意义。
其实黄明远不知道的是,隋唐时期的开放也只是一部分关陇贵族带有胡人习性的开放,整个江南地区因为汉人文化传承不断,这种对女子的要求其实一直未曾放松过。
为什么江南世家在道德上对北方世家无比地鄙夷,这种在北方蔓延的胡风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作为江南文化的守护与发展者,陆家又是其中的佼佼者。陆家从汉末的陆绩开始就提倡节孝,而陆绩的女儿陆郁生十三岁夫死守节,抗声昭节,义形于色,冠盖交横,誓而不许,皇帝褒奖陆郁生,号其为“义姑”。从这时候起陆家基本上就没有了二嫁之女,对女子也以节孝严格要求。
现在陆家没有了当年南朝时期的冠冕地位,唯一能彰显身份的,就是对这些旧礼节的坚持了。
一个陆贞、甚至是一个黄明远,还不足以让陆家抛弃这份坚持,所以从一开始,陆家就不可能再重新接受陆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