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朕如今还没死呢,黄相便就不听朕的旨意了?”
黄歇低下头,连忙说道:“臣绝无此意,臣只是在担心陛下的身体。”
芈熊眯了眯双眼,深呼吸一口气,道:“朕说了,朕无恙。”
紧接着,他便独自走向前方。
除了黄歇之外,没有让任何一个人跟随。
寒风刺骨。
以芈熊现在的身子骨来说,自然是熬不住的。
随身带了一壶刚烧开的烈酒,不顾帝王之仪的蹲在茫茫雪地中,又拿起两个杯子,手势略微停顿一下。
见跟随而来的黄歇没有任何动作。
他便暗自苦笑一声,倒了两杯酒,说道:“你我君臣,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一块喝酒了吧?”
黄歇依旧还是那句话,“陛下,您要多保重龙体。”
芈熊摇了摇头,“无趣,你不喝,朕自己喝。”
说罢。
便就自饮一杯。
刚入腹,便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在体内蔓延。
他又咳嗽了几声。
以他如今的身体情况,竟是连烈酒都喝不下了。
见状,黄歇不动声色。
芈熊自顾自地说道:“想当年,朕意气风发,欲吞天下入楚,到头来,却败给了嬴渊。”
“老相国,你说,朕...差在嬴渊哪里?”新笔趣阁
听到这个问题。
黄歇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如果他能知道嬴渊强于芈熊哪里的话,楚国,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种情况。
“算了,向你问了也是白问,你呀,现在总是在提防着朕,担心朕...”
说到这里,芈熊看向黄歇的眼睛,沉声道:“会杀了你?”
黄歇身躯一颤,神情也难以保持淡定,正色道:“陛下,古人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在这种关键性的,政治敏感时期,说再多的话,也是无用。
“好,好啊。”
芈熊笑了笑,语重心长道:“黄相,楚国之天下,离不开你。”
“希望你将来,能够好生辅佐太子,好好保住我大楚剩下的半壁江山。”
黄歇郑重作揖道:“请...陛下放心!”
“有你这句话,朕放心。”
芈熊摆了摆手,“去吧,朕想一个人待会。”
“待累了,自然会回去。”
黄歇作揖。
随后转身便往部队集结的地方走去。
他每走一步,脚步都很沉重,直接陷入了积深的雨雪当中。
大气都不敢喘。
更不敢抬头。
每走一步,都是有种如芒刺背的感觉传来。
没过一会儿,脸上就已生出豆大的汗珠。
而芈熊,则就拿着酒杯,在手里把玩。
忽地,他呼出一口浊气,放下酒杯。
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弩机,箭矢瞄准的方向,正是黄歇的背影。
与此同时。
随行皇驾的那三千将士,也缓缓抽出了手里的刀刃。
似乎就待一声脆响。
可是,芈熊把一壶酒全都喝完,也没有任何动作。
眼睁睁看着黄歇去到队伍里后,他才唉声叹道:
“楚国,离不开黄歇。”
“胜儿,为父,不能杀他啊。”
十一月中旬。
芈熊过函谷关。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
看到了那座雄踞于大地之上,有着西北第一关美誉之称的函谷关。
也矗立在一处山峰之上,看到了巍峨壮丽的大秦万万里河山。
心中不免有些悲凉。
他盘腿坐在一座山峰之上。
头发凌乱着,也不去管。
更没让身边的太监们去打理。
只是就那样静静地坐着。
目光里看到的,都是秦国的土地。
似乎透过无垠虚空。
落在了秦国的每一寸田地、每一条河流、每一座大山之上。
甚至,还看到了秦国咸阳城。
似有千言万语,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说什么。
尽都化作了重重一叹。
缓缓闭上双眼。
再也没有睁开。
一代枭雄,就此陨落。
他与项燕命运相似,都是死在了秦国的土地之上。
时也命也。
所有的楚人都懵了。
唯有黄歇跪倒在地面,叩首道:
“恭送,大楚毅宗皇帝陛下!”
“吾皇万年,万年,万万年!”
毅宗,这是黄歇给芈熊的庙号。
而芈熊,到死都没有知道,自己的庙号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