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经年从事特工职业的顾少明来说,这不过是一种不高明的欺骗而已。
记不清在地上拖行了多久,撞到了多少门槛,他逐渐发现双腿竟有些了知觉。
难道只有坐上电椅和老虎凳,顾少明才能感到它们属于自己?
哗啦……
顾少明听到水的声音,几乎在同时脸上传来阵阵刺痛,口鼻之间几乎窒息。
咳咳咳……
顾少明剧烈地咳嗽起来,又接连打了几个冷颤。
原来,宪兵抡起一盆冷水浇醒了顾少明。
眯着疲惫的眼皮,他打量着这间熟悉的审讯室。
昏暗的马灯,被几只飞蛾撞得“啪啪”乱响。
老虎凳上,压着半尺高的砖头。炭火炉里,烧红的烙铁“嗞嗞”地冒着些许黑烟。
还有那刑具架,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竹签、皮鞭、钢钎……
“敌人做事认真,连刑具都摆放得齐整。”顾少明暗自苦笑着。
那些刑具,都和他深入亲密接触过。
凶神恶煞宪兵,拎起伤痕累累的顾少明,将他摁在了电椅上。
这一次,敌人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待遇”:他的胸部以下,被绳索紧紧地缚住,双手却获得了短暂的自由。
张大炮坐在对面,翘着二郎腿,殷红的皮鞭,在手中随意地把玩着。
瞧着伤痕累累的同志,张大炮恨不得现在就打开枷锁,救出他们。
但是他不能!
纪律要求他不能!理智告诉他不能!
顾少明从散落的头发缝隙间,打量着张大炮。
如果单从外表看,顾少明绝不相信井下是个杀人恶魔。
因为和一般敌兵相比,井下简直是仪表堂堂,器宇不凡。
他身材颀长,体格匀称,皮肤白皙,剑眉星目,嘴角时不时会扬起,露出神秘的微笑。
在黄浦滩花花世界,这种贵公子长相,可是颇受贵妇名媛欢迎。
谁成料想,人皮面具之下,竟然是一名杀人不眨眼的假guizi。
“整一根?”井下随意地掏出了两根烟,作着甩出的姿势。
顾少明摆了摆手。
前天电刑之后,他感觉肺部似乎烧透了一样,时刻担心烟圈会从身上哪个窟窿冒出来。
烟雾袅袅升起,张大炮的脸愈发迷离了。
刺鼻的烟味,呛着顾少明接连咳嗽,却又诧异了起来。
这不是飞马牌香烟吗?
顾少明是一名老烟民,闻着烟味就知道是飞马牌香烟。
飞马牌香烟是山里铁军产销香烟品牌,是为了解决铁军部队供给、经费不足等燃眉之急。
由于烟叶质量精良、制作流程规范,飞马牌香烟烟味纯,劲头大,物美价廉,一经销售,竟成了华东地区的硬通货,堪比金条大洋。
据说在偏远的农村,你带两条飞马牌香烟,去伪军连长那转几圈,便能获取一些情报。
甚至在日军中,迷恋飞马牌香烟,也不在少数。
日军、伪军万万没想到,他们买烟的钱,被铁军换成了一颗颗射向他们复仇的子弹。
所以井下抽飞马牌香烟,也不算稀奇。
浓烈的烟味,逐渐勾起了顾少明的回忆:同志们的身影,一一浮现在眼前。
对不起了!我的同志们!顾少明心如默念,肠如刀绞,他知道自己走向一条不归之路。
“228,终于想活命了?”张大炮的发问,打断了顾少明的思路。
228是水牢的房号,也是敌人称呼顾少明的代号。
“我要见的是川本!”顾少明缓缓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清晰。
川本是特高课课长,顾少明心如明镜,只有见到他,“反正”才有了意义。
“和我说也一样!”张大炮打量着顾少明那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眼里假装流露着不屑,“你姓甚名谁?”
“不是早说了吗?”顾少明冷冷回道,“我叫林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