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庙里供奉的并非佛祖也非道君,更不可能是古来的圣贤,而是一团白色的火焰,按照大齐例律,这属于淫祀,轻则捣毁庙宇、遣散信众,重则还要追究本地官员的责任。
并且这事儿可大可小,往轻了算不过是偶尔疏忽而已,罚酒三杯也就过去了,如果能够妙笔生花的话,还能算是当地官员警惕心强,及时捣毁邪教据点,以防民变发生——不但有功而且无过。
但是要往重了算,那就是玩忽职守,纵容邪教发展,那就是个砍头的罪过了。
以桑淳元旧党的身份,朝廷里的那些“正人君子”追究起来,只会从众而不会从轻。
这时候,桑淳元才发现,他已经着了别人的道了——想要在摆脱这个崇拜火焰的白炎教,已是绝无可能。
而白炎教就是乎对他青睐有加,不断地替他出钱修桥铺路、积攒政绩,让桑淳元这个旧党的余孽,居然在新党把持的朝廷当中站稳了脚跟,不但坐稳了知县的宝座,并且顺利地升任知府,而且还是有名的富裕的苏州的知府。
但是当这个所谓的苏州知府,桑淳元真是一点都不开心,仿佛这个位置不是他主动坐上去的,而是别人拽着他的头发把他扔上去的。
有了这份心结,桑淳元这官当的时刻板着一张不开心的嘴脸,也就在下属和同僚之间有了冷面冷心的评价。
桑淳元因为这样的原因被白炎教拖下水……
你说他可怜吧?
倒也有几分可怜,他对白炎教的教义没有半点感情,甚至一度还动过剿灭白炎教的心思,只不过是客观条件实在不允许而已。
你说他无辜吧?
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无辜,在白炎教的帮助下,桑淳元至少是一路平步青云,官位是越做越高了,如果一开始就没有白炎教的帮助,恐怕桑淳元就连这个小小的县官都党不住,现在已经回家种地去了……
但是除了桑淳元这边,整件事情也可见董鸿儒的可怕。
十年前,董鸿儒不过二十出头,就已经能够定下拉拢朝廷官员的策略,并且所拉拢的,都是一些在党争中失败的不得意的小官。
这些人要么急着升官,要么不甘心政治斗争的失败,对于白炎教所提供的资源是十分看重的,也就更加容易上贼船。
下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
桑淳元不是那种利欲熏心的大笨蛋,他早就知道白炎教所宣扬的,都是些荒诞不经且漏洞百出的教义,说难听些那就是一群愚民,自己一个堂堂朝廷命官同他们混在一起,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因此,桑淳元时时想着跳出白炎教,只可惜他早已深深陷入了旋涡之中,早已抽身不得,最终落得今日的这个下场。
桑淳元这只老狐狸介绍的自己的经历,萧文明未必敢全部相信,但也不能说他有一句算一句,全都是开脱自己的假话,这其中半真半假,令人难以琢磨。
而萧文明都问出了一个最紧要的问题:“桑总宪,我就问,你今年白炎教在福建起事的事情,你可曾参与其中?”
桑淳元十分果断地摇了摇头:“没有参与。事先我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会劝董鸿儒不要轻举妄动,他手下这些乌合之众,根本就不是朝廷的对手。朝廷或许一时反应不及,可是等回过手来,定会如泰山压顶一般将,区区白炎教压得粉碎。”
桑淳元的这个判断十分精确。
但站在桑淳元的角度,萧文明还有另外一个计策:“桑大人,你知道吗,我要是你,非但不会劝董鸿儒收手,反而会劝他早早地起事,让他在朝廷面前碰个粉身碎骨。这样白炎教覆灭了,他们捏住你的把柄,自然也就没有了。至于董鸿儒,死在乱军之中最好;要是没死,那就想办法捏在自己的手里,要么一刀杀了算了,要么把他毒哑了,向朝廷报功。就算他反咬一口,也能说是这白炎教的逆贼死到临头狂犬吠日而已。”
桑淳元摇摇头:“这样的想法我未必没有,然而白炎教形势有多狠辣,恐怕萧大人还不知道。萧大人有没有发现,你此次行动我虽然没怎么支持,却也不怎么掣肘,任由大人领军在外。这已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