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地凝视着照片上似乎近在咫尺的两道身影,手指轻点在了删除键,手机自动跳出“是否确认删除”。
她的手指悬在确认键上,却久久没有落下。
究竟是为什么,自己才会抱有希望的呢?
是因为他莫名其妙地打破了自己的记忆封印?
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人和龙类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可为什么……仍然会抱有期待呢?
因为有个怪物般的存在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可那家伙就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里有余力去照顾别人。
冰腻柔软的纤手不知何时十指相扣,她环抱着膝盖,扎成高马尾的黑发垂落在微蜷的背上,将头埋入了膝盖中,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小怪兽躲在黑暗里独自舔舐着伤口。
兜兜转转,她还是回到了起点,一切没有任何变化,所有的努力似乎都只是泡沫,被风一吹就散了。
门外突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
……
楚子航走下公交车,站在站台上。
夕阳的余晖燃烧着从电线杆子和天线交错的地平线那头斜照过来,斑驳的站牌上只能模糊地看清上面的字体,昏黄的阳光让他有种回到了很久前的错觉。
这里是老城区。
他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走着,来到了多年前造访过的老旧小区。
曾经有个女孩住在这里,后来搬走了,听说是随着父母工作的变迁移到了BJ去,可实际上那个女孩根本没有父母。
她孤独地降临这座城市,最后也孤独地离开。
时隔多年后她再次回到这座城市,身边似乎有了爱的人和爱她的人,可最后她却依然孑然一身地离开,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心。
时光改变了太多东西,却好像唯独没有改变她的命运。
楚子航止步在一株巨大的梧桐树前,默然抬首。
他仿佛在这一刻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就这么站在树下仰望蓬茂的枝叶,叶隙间洒落的阳光斑驳地落在她的裙摆上。
她翘首以待地站在树下,忽然侧身望去,约定中的男孩骑着单车赶来,她的眉眼间露出了盈盈笑意。
他看着女孩坐上男孩的后座,双手轻轻环抱男孩的腰,他们的目的地是水族馆。
那一刻她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不知道。
他猜不透她的心思,他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她。
楚子航突然想起在学院里和夏弥一起去看的辩论赛。
那次辩论赛的主题是“纯血龙类是否拥有爱情”,可令他记忆犹新的却不是这个如今想来异常刺眼的主题,而是主办方戏剧性地将一对情侣分在了正方和反方,展开了一场相爱相杀。
也是在那一天,夏弥问他如果有一天他们不可避免地站在了对立面,彼此互为敌人,他会让她赢吗?
他的回答是“会”。
她的回答也同样是“会”。
她说无论多少次,她都会让他赢。
但如果以路明非给出的结局为参考,她果然说到做到了,可他却失约了。
楚子航又想起来那个巨大的放映厅,光影在男孩和女孩的脸上变幻,那部电影音乐的插曲在他的脑海中循环播放。
画面一跳,又跳到了多年前的水族馆。
他又看到那个女孩站在自己身边,伸出手指,隔着玻璃轻点着海龟的鼻子。
他还在梧桐叶子落满地的长街上见过她。
也在篮球场边密集的人群间隙中看到她一掠而过扎着单马尾的后脑勺。
见过暮色下推着自行车爬山时神色恬静幽然眺望远方的她。
还有她脱下舞鞋光脚踩在花坛边沿上,平伸着双手,仿佛在走独木桥的身影,夜风簌簌而过,淡黄叶子旋舞着从她身边落下,唯美的让人永世难忘。
她曾在舞池中央牵动自己来一场盛大的演出,绚烂灯光下,她的裙摆如孔雀开屏般夺目。
她曾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向他描绘自己理想中的“家”,那时候她眼中停驻的憧憬与流连,简直要融化一切。
她也曾恬静着坐在他和师弟的旁边,笑吟吟地为他们一罐罐开着啤酒,雪腻细长的手指摆弄着那些形如戒指的拉环。
他突然呆住了。
他究竟见过了这个女孩的多少面?
他真的不了解她吗?
他怎能不了解她!
他见过了她的这么多面,理当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才对!
他们间发生了这么多的故事,难道全是假的吗?
刺耳的刹车声,而后是熟悉的吆喝,没有了那夜一闪而现的刻骨深邃,满满的不着调。
“嘿,同学,搭车吗?”
一头乱糟糟金发的芬格尔摇下车窗,这家伙不知道从哪又弄来了一辆五菱面包车,冲他龇牙咧嘴地笑。
“上车,有人想见你。”
楚子航回头。
“路明非?”
“当然不是,那家伙要见你自己来就行了,用得着我专程来接吗?”芬格尔瞪了他一眼。他拍了拍车窗,激情洋溢道,“come年轻人!带你去见识下老一辈间的爱情!”
……
……
“师姐,你啊,好像来了不该来的地方呢。”
夏弥抬起头,笑容浅浅,看着擅自闯入这间屋子的红发女人。
“好奇心太重的话,真的会死人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