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在跪臧衍,而是在跪拜臧荼。
在游侠文化盛行的年代里,人们讲究的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臧荼曾经有大恩于韩谈,自然当得起这个大礼。
不过臧衍却不敢托大,等到韩谈礼毕起身之后,跪倒在韩谈面前,叩首连连,以大礼还大礼。
这一套看似繁琐,但却正是礼仪之邦的写照。
等了一会,韩谈小声问道:“嗣子今日前来,可是有事要找殿下?那可真不巧,殿下昨日并未返回东宫,而是去了南山的别苑……”
臧衍有些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昨日我已见过殿下了,今日到访东宫,就是来见中庶子。”
韩谈好奇问道:“找我何事?”
臧衍看看周围巡弋的甲士,小声说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韩谈轻轻颔首:“既如此,请随我来。”
毕竟他是东宫的中庶子,自然而然的,在东宫之中有他的办公场所。
只是片刻之后,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内里满是金银财宝的十口大箱子时,韩谈心中闪过几分愠怒,同时满是不解的看着臊眉耷眼的臧衍。
嗯,他心中的愠怒在于箱子中的其中一件器物他见过。
那是前秦咸阳宫中的一件珍品,是昔日秦将武安君白起攻灭楚国旧都,掳掠而来的一件楚国风格的摆件。
鎏金的朱雀展翅翘尾,喙部衔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羊脂玉环,双足踩踏勐虎,颈部、腹部以及双翅撑起的灯盏上共计镶嵌有十二颗价值连城的绿松石。
不用多说,这件宝贝必然是当年项羽率众劫掠关中,焚烧咸阳时,臧荼趁乱从咸阳宫的宝库中获得的战利品!
臧衍对于韩谈心中的想法浑然不觉,只是满脸讨好的说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韩谈皱皱眉头,义正辞严:“常言道无功不受禄,嗣子还是收回去吧。况且我乃阉人,无儿无女,平日里居住在这东宫之中,吃穿不愁,也用不上这些阿堵物……”
嗯,阿堵物这个词,是他整理刘盈书房的时候,从一本名尚未编成,名为《世说新语》的书籍中看到的。
臧衍心中埋怨了一声自家老娘,硬着头皮说道:“实在是有事相求,空着手来总不好吧……”
韩谈被臧衍的直率逗笑,心中怒火稍熄。
毕竟他只是曾经秦宫之中的一个阉人,宫中府库内的财宝是秦国帝室所有,与他本不相干。
况且项羽是项羽,臧荼是臧荼,臧衍是臧衍,还是要有所区别的。
于是韩谈笑着问道:“嗣子所求何事,竟然需要如此破费?以我之见,这箱子中的宝物,随便拿出一件变卖,就够长安城一户中等之家吃喝一生也用不完!”
臧衍继续硬着头皮说道:
“我家中有一小女,昔日曾和殿下有旧,心中对殿下倾慕已久……如今我父亡故,若是等到孝期结束再言婚配,只怕就真成嫁不去的老姑娘了……”
“因此家母建言,想要趁着热孝未过,让小女入东宫做一家人子……”
“小女如今就在门外,中庶子跟随殿下多年,深知殿下癖好,若是小女能入中庶子法眼,想来也能受太子垂爱……如若中庶子觉得不妥,也可彻底死了她那条心,让她安安分分等到孝期结束,再行婚配。”
韩谈沉默一下,点头说道:“既如此,就请臧家淑女进来,让我这个老阉人看上一眼……”
他特意点出自己是个阉人的身份,就是为了不落人口实,免得闲言碎语伤害到臧家的风评。
毕竟汉朝民风再开放,没出门的豪门贵女也不好随意和外男见面。
少顷,门口走入一个怯生生的少女,她穿着一身宽松的孝衣,鬓发垂在古典精致的瓜子脸边,高挺的琼鼻,乍一看去,颇有几分异域美人的立体感。
韩谈愣了一下,眼前的少女论起姿色,不如太子孺子许负,论起大方端庄,不如长在皇后身边的窦漪房,但偏生她这个年龄是最青春秀丽的岁月,因此杂糅出让人挪不开视线的魅力。
这一刻韩谈心中竟然升起几分绮念,若是自己不是个阉人该多好……
不过他旋即释然,点头说道:“臧家淑女美艳动人,连我这个老阉人都为之心动不已,想来必然会受到殿下垂爱!不过……”
听到不过两字,臧衍心中咯噔一声,猜测莫非是礼物轻了,心中暗暗懊恼应该听自己老娘的话,再多带上二十箱奇珍古玩才是!
只是韩谈接下来的话,让他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如今太子忙于筹备小公子的百日酒,恐怕无暇他顾。因此若是嗣子信得过我,就让贵女在东宫住下,等到百日宴结束之后,我定当一力促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