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十六年十一月丁亥,长安城。
雪后的长乐宫如琼楼玉宇,高大巍峨的宫殿全都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下,偶尔露出一角金碧辉煌,其余的部分尽皆隐藏在洁白之下,就连殿宇楼檐上的脊兽,也像粉雕玉塑一般。
穿过宣室殿向北,是一处遍植奇花异木,兼有关中大气对称又有江南俊秀清雅风格的小花园,雪里腊梅如豆,含苞欲放。
远处,刘盈披着一件脏兮兮的紫貂大氅,从廊桥上直奔而下,堪堪进入花园的时候,楞在当场不动。
雪后初晴,阳光明媚,温暖而不炙热,点点红梅倔强地钻出茸茸的白雪,花瓣儿嫩得如蜡质般几近透明,远远看去,仿佛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玉豆儿。
梅树之下,赫然是一脸惊喜看过来的刘太公,以及脸上略带几分羞涩,据说不行了的李氏……
嗯,羞涩的原因主要是老老刘手上抓着一束红梅,想要挑几朵好的给李氏戴在头上……
刘盈用黑乎乎的手背用了揉了揉眼睛,冻得通红的脸上满是诧异的神色。
不是说不行了吗?现在看上去只是脸色有点不好看,嗯,虽然坐着轮椅,但不还是好好的吗?谁传的假消息,别让我逮住……刘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冻疮,气鼓鼓的咬着后槽牙。
他在接到消息之后,就和刘邦等人一路紧赶慢赶的跑回关中,无非就是刘盈骑马稍微快点,刘邦和卢绾坐马车慢点,大约落后半日路程。
在刘盈满脸懵逼中,刘太公老脸一红,悄悄把手中为李氏摘的红梅丢在雪里,向刘盈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说话。
嗯,他的脸红不仅是因为一把年纪秀恩爱被自家孙儿撞破,更重要的是他就是那个散播李氏不行了消息的‘罪魁祸首’……
不过也不能怪他,当日李氏在中阳里的时候摔了一跤,年纪大了再加上冬季,因此诱发了心脑血管之类的疾病,面如金纸,头晕目眩,整个人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出来。
好在看了看医生,之后送到更加清净的长乐宫慢慢将养数日,渐渐挺了过来,只是刘盈一路上换马不换人,没有接到后来发出的消息……
刘盈走到跟前,按照往常出远门回来时候的规矩一样跪地叩首:“孙儿拜见大父,大母……”
刘太公等刘盈行礼完成,伸手扶起,看着刘盈原本白皙,如今冻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小脸,摇摇头:“这要是让你娘看到了,还不知道该心疼成什么样呢……”
其实他也心疼,只是大家长当惯了,羞于将想法表露于言辞。
“没事,养两天就好了。”刘盈笑笑,旋即看向李氏说道:“天这么冷,大母不在房间里待着,干嘛要出来?万一再感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面对着刘盈半是指责半是关心,李氏如同小孩子般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悄声说道:“房间里太闷,主要是热……我就不是享福的命,还是外面好,虽然冷,但头脑却很清醒……”
刘盈看看刘太公,发现他也是一副正是如此的表情,于是鼓了股腮帮子,满脸无奈。
毕竟刘太公和李氏都是苏北人,自小家里就没有暖气,主要靠一身正气渡过寒冬……
因此除了刘盈刚给他们烧上地暖的时候新鲜了一阵,后来到了关中,只有在睡觉前烧烧暖炕,或是刘盈以及其他孙子辈的去中阳里小住时才会使用地暖,剩下的时候大多都是屋内和屋外一个温度,冰冰凉凉,人裹成个粽子……
沉默了一会之后,刘盈蹲在李氏身边,询问道:“大母今日身体如何?可还有不适?切不可讳疾忌医……反正咱们这个家庭什么药都吃得起,多贵的名医都能召之即来……”
李氏毫不嫌弃的摸了摸刘盈又油又脏的脑袋,看着刘太公笑着说道:
“是呀,咱们刘家确实今非昔比!不过还是咱家乖孙有出息,办了所大汉公学,培养出的医生各个有本事,重要的是还有了个医术超群的家人子,每天清晨给我扎扎针,一天比一天松快……”
家人子?窦漪房?她哪学的帮人看病……刘盈皱皱眉头,准备回去再好好‘拷问’一番弟妹,抬头看向刘太公问道:
“大父,我四叔回来了吗?”
刘太公轻轻颔首:
“还没,只是你婶娘带着几个孩子回来了,刘交又去了闽北,听说是驺郢联合当地越人部族,抢占了闽南王驺摇的几块地……毕竟当初主持划分国界的人是刘交,不去不行。”
“不过也快回来了,他一个楚王,只是去做做见证,真正主事的还是领兵前去的庐江国相河阳侯陈涓。”
刘盈轻轻颔首,陈涓不是丰沛功臣,是刘邦做武安侯、砀郡长的时候加入的楚军,之后西征灭秦、还定三秦、东征灭齐都出过力,因此受封河阳侯,食邑一千两百户,此前做的是齐国左丞相,如今的庐江国相是刘盈举荐。
毕竟东征灭齐时刘盈是监军,众将的功绩主要是他在负责记录……
因此,涌泉之恩自然涌更大的泉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