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美丽倒是个喜欢较真的性子。
王重笑着道:“那会儿马仁礼不是还没去燕京读书吗,马大头家里田地虽然多,可他文化不高啊,而且那会儿马大头又不用自己下地干活,种地浇水这些都是咱们这些穷苦出身的佃户长工们干的,就算种出来粮食,也大多都被马大头给拿走了,乡亲们一年到头恨不能长在地里,哪有那么多功夫和心思琢磨这些事。”
“这不管是挖渠还是造水车,都不是一家子几个人能够干的活。”
“可现在不同了,我们麦香村几十户人家,一百多口子人,家家户户都分了地,种出来的粮食只要交足了税,剩下的都是自己的,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儿呢,建水车,挖灌渠,是为了让庄稼喝上水,能让地里的粮食增产,乡亲们心里头都有一杆秤,知道这事儿对咱们大家伙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大家就能拧成一股绳,力气都往一个地方使,大家伙齐心协力,自然和以前不同。”
韩美丽恍然大悟,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说了一大堆夸赞组织和政策的话。
对于韩美丽的话,王重也深表认同。
如果没有组织的话,像他们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老百姓,子子孙孙,估计都是被剥削和压迫的份。
王重请韩美丽吃了一顿午饭,棒子面做的黄馍馍就韭菜炒鸡蛋,还有一盘豆芽,吃过饭才把韩美丽送走。
韩美丽走的时候还说,回头有空了,一定会多来和王重请教,向王重学习。
渐入隆冬,不知从哪日起,天空逐渐下起了雪,天气也越来越冷,乡亲们要是没事的,都窝在自己家里,坐在炕上,或是几个人去一家串门,坐在一个炕上,关上门窗,说话聊天。
妇人们也是一样,农闲时他们还得缝补衣服,织毛衣毛裤,做鞋子,收拾屋子,勤快些的手里总有忙不完的活。
往年这个时候,老干棒也是跟着别人一块抽烟闲聊,可今年却不同,找王重定做风车和脱粒机的老早就排队排到年后去了,老干棒每天天一亮,吃过早饭就奔着王重家去,天快黑了才收工回家。
那些来找王重打风车脱粒机的,大多都是一个村一个村的来,结算工钱也都是用粮食,或是小麦或是玉米、大豆。
起初王重是想和老干棒三七分成的,可老干棒死活不愿意,非说王重这是教他手艺,每天还管他两顿饭,师傅带徒弟,除了管饭之外,从来就没有开工钱的先例,而且活都是王重接的,要是没有王重,老干棒根本接不到这些活儿。
可王重说了,现在都解放了,是新时代了,不能用以前的老思想了,要是不给工钱的话,那他王重过不就和马大头一样了,最后两人掰扯来掰扯去,老干棒这才勉强同意一九分成。
饶是只拿一成,两人今年做的那些风车,也让老干棒挣了不少粮食,能过上一个厚厚的肥年了。
这天,外头下着雪,两人缩在西厢房南边那间大屋里头,一边做活,一边闲聊,随着大半年的苦练和王重的毫无保留的悉心指点,老干棒的手艺土匪猛进,现如今已经可以独立做风车和脱粒机了,大型水车稍微还差一点。
王重问道:“老干棒,你今年多大来着?”
老干棒道:“二十九了!”
王重道:“二十九,也该讨个媳妇了。”
老干棒老脸一红:“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哪有姑娘看得上我。”
“你现在要手艺有手艺,要田地有田地,哪家姑娘瞧不上你!”王重笑着道:“而且现在你的手艺完全可以自己做风车了,咱俩之间的分成也该变一变了。”
“不行!”老干棒一口就给回绝了!
“你先听我说。”王重苦口婆心的道:“以你现在的手艺,就算自己接活给人做风车也没什么问题,但一个人做起来终究不如两个人快,而且组装的时候,两个人也更轻松,而且风车和脱粒机又不是什么一次性的东西,咱两用料足,手工好,用个几十年完全不成问题。”
“先前的咱就不算了,打从灌渠弄好之后到现在,咱们拢共做了三架风车,两架脚踏脱粒机,我干的活比你多,速度也比你快,咱们就按先前我说的,三七分成,你三我七。”
“大虫,我······”老干棒想说些什么,却被王重抬手打断。
“你先听我说,刚才我说的这些都是已经交货了的,咱们做一架风车,工钱是十升麦子,一架脱粒机呢,是十二升升麦子,要是苞米和大豆,还要要多一些,咱们呢就简单点来,我给你都算麦子,三架风车,就是三十升,三三得九,三成就是九升,两架脱粒机是二十四升,三成差不多是七升出头,咱们就算七升,加起来就是十六升。”
“十六升?不行不行,太多了太多了!”老干棒的声音陡然拔高,连连拒绝,神情真挚,绝不是作伪。
“现如今不是以前了,家家户户都分了田地,咱们干了快两个月,你才分了十六升,折算下来也才三十几斤,不算多。”
“不行不行,要不再折一半吧!”老干棒道。
王重叹了口气,拍了拍老干棒的手臂,说道:“老干棒,你都二十九了,你家可就你这么一棵独苗苗,现如今这日子眼瞅着好起来了,你要是不娶个媳妇回来,你对得起你爹娘的在天之灵吗?”
“逢年过节你去给你爹娘祖宗们扫墓的时候,你不觉得臊得慌吗!”
软的不够,就加点硬的。
果不其然,王重这话一出,老干棒的脸就变了,低下头去,一脸的愧疚。
王重走到老干棒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现在咱们最要紧的,就是赶紧先给你说个媳妇,最好今年就成亲,明年这个时候,生一个大胖小子出来,给你家传宗接代,延续香火。”
老干棒抬眼看着王重道:“大虫,我知道你是好意,可你自己不还没娶媳妇呢吗!”
王重笑着道:“我才多大呀,你多大了,而且我既有手艺,又有力气,田地也伺候的好,我肯定要慢慢挑慢慢选,找一个俊俏又贤惠的当媳妇,再说了,我分到手的可比你多的多。”
“可你都二十九了,翻了年就三十了,趁现在还没到三十,还算年轻,赶紧先找个黄花大闺女当媳妇,不然等再过几年,你再想找黄花大闺女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老干棒纠结极了,在他心里,王重教他手艺,带他做活,就跟他师傅一样,虽然王重比自己年轻,可在老干棒心里,早已把王重当做了恩人,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干棒心地善良,为人正直,性情淳朴,自然不想占王重的便宜。
可王重刚才一番话,却实实在在的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以前是没条件,家里穷人家看不上他,说不上媳妇,现如今有了田地,家里不缺粮食,又跟着王重学了手艺,娶媳妇和传宗接代这两件事儿,自然也可以肖想肖想了。
看着老干棒脸上纠结的神情,王重就知道老干棒心里想的是什么:“莪知道,你心里肯定觉得占了我的便宜。”
老干棒看着王重,真心说道:“要不是有你,我根本没有挣这些麦子的机会。”
王重笑着道:“可要是没有你帮忙,就我自己一个人的话,我也挣不到这么多粮食啊。”
“所以啊,你心里也别有负担,我教你手艺,是为了让你快点上手,咱们俩多做些风车和脱粒机出来,多挣些粮食,顺道再把手艺好好磨练磨练,说不定等明年就有人来找咱们做水车了呢!”
老干棒忽然屈膝准备跪地给王重磕头,王重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老干棒。
王重还一脸责怪的道:“你这是干什么!”
王重的力气老干棒根本就没法比,只能哽咽的道:“大虫,我这人嘴笨,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但你对这么好,教我手艺,还帮我说媳妇,我能想到的,就是给你磕头了。”
“有道哥!”王重也不叫老干棒了,“这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我孤身一人,也没个亲戚帮衬,你要是真想感谢我,以后在村里就多关照关照我,用心练手艺,咱们一块儿多挣点粮食回来。”
“你放心,我一定不让你失望!”老干棒,牛有道咬着牙一脸坚定道。
王重松开牛有道,笑着道:“有道哥,想当初牛大胆去杨灯儿家提亲的时候,聘礼也才三升麦子,这十六升麦子,你拿出十升,再添上十个鸡蛋,在扯上几尺布,当做聘礼,再请个媒人······”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喜欢啥样的姑娘?俊俏的?苗条的?”
牛有道老脸微红:“我这条件,哪敢有什么要求,俊不俊俏无所谓,只要是老实本分,干活勤快的就行。”
王重点头道:“那就找个模样周正,胸脯大,屁股圆,好生养的。”
牛有道嘿嘿嘿的傻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