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李成桂帮忙,两人很快将地上大坑填上。
大元北方,因为鼠疫流行,许多地方尸骸暴于野,就算这些尸体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至于女真人和猎户死在老林子里稀松寻常。
这老林子里,夏日里有一股瘴气,是辽北几千年树木腐质产生的,人闻了之后回产生幻觉,有些放山人在山中打捕,采摘野果子,结果全都吊死,还都整整齐齐的,面上带着笑。
也有冬日里出来猎狼,猎虎,然后十几个猎户冻死在深夜的也有不少。
陈四九从这些人身上搜刮一番,摸出一些金银细软,又拿出一些箭矢,李成桂手下的高丽家丁所用的都是元朝的制式弓箭,若是使用会暴露身份,陈四九只寻了女真人所用的箭矢来用。
马匹留下三十二匹,高丽人骑乘的都是好马。
至于女真人的马,多是渤海马,这种马和蒙古马差不多,耐寒,而且耐力较为持久。
李成桂所骑的那匹黄骠马尤其好,是他从大都所购买的良驹,乃是以西域汗血宝马所杂配的混血马儿,不仅耐力强,容貌也是十分雄壮,这些马儿也不乱跑,就在官道旁边吃草,间或抬起头来看看还活着的两个人。
“好马儿呀。”
陈四九拍了拍这马儿,却摇摇头。
“可惜了,咱不能骑。”
他看向李成桂,说道:“我给你两炷香时间,你骑着自己的马儿能跑多远跑多远。”
李成桂惊疑不定地看向陈四九:“好汉您不杀我?”
“杀你?”
“我为什么要杀你?”
李成桂心说你都把我侍卫杀完了……但他想了想,抿着嘴眼神闪烁咬牙问道:“敢问好汉大名?”
陈四九眼睛眯起,嘿嘿笑道:“好说,在下别古崖。”
李成桂大惊失色,骇然道:“您就是那个相面大师别古崖?”
陈四九点点头。
李成桂疑惑道:“可是,别古崖不是个和尚吗?”
陈四九皮笑肉不笑,说道:“你知道我真名儿,不怕我噶了你!?”
李成桂却拱拱手,此时的他再也没有之前那副贪生怕死模样,而是深吸一口气,眼神清亮认真说道:“好汉你并非那种人,以您武力,杀我如杀鸡,若是您想动手,早就动手了。”
“我问您姓名,是为了感谢您。”
“我身边有几个侍卫是色目蒙古人派来监视我的,早欲处之而后快,今日得好汉出手,为我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呀!”
“哦?”
陈四九另眼相看,看向李成桂。
李成桂苦笑道:“我们李氏家族,本是新罗显贵,辽国和金国时,也是两班贵族,传承已有五百余年,蒙古人来了之后,对我高丽国实行换血,掌权大王,皆是蒙古根脚,而且我高丽每年都要向大元进贡美女和内侍,他们蒙古人对高丽人并不信任,为了夺权,提拔了一批新的两班贵族,似给蒙古人做翻译的奴隶,给他们做饭的厨子,给他们看病的医者。”
“这对我两班贵族,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等高丽正统两班传承悠久,久远者自周朝就是大族,延续何止千年,蒙古人将这些平民和奴隶提拔成两班,意欲取代我等职权。”
陈四九觉得有些意思。
像是高丽这种小地方,贵族的确是更容易稳固,千年传承确实是有,唐朝时,若不是黄巢之乱,将世家大族杀了个干净,恐怕如今的华夏也是这般,当时的唐朝,宰相始终在裴家,崔家,独孤家等几个世家大族里来回转,五姓七望,恐怖如斯。
而高丽此地,自从商周时候传承到现在,战祸比较少。
世家大贵族,更容易传承。
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唐朝黄巢之乱那种,对世家大族的系统屠杀。
陈四九瞥了李成桂一眼,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李成桂又深吸一口气,道:“这些时日,因为大元赋税难收,对我们高丽盘剥加重,我父亲对双城老百姓多有体恤,触怒了副总管,那人想要将我父亲这世袭千户替换了。”
他苦涩地笑道:“那副总管,原先是我李氏的医匠出身,因为给蒙古人看病看的好,被提拔为双城副总管,纯属就是蒙古人的狗腿子。”
“我借机出来打猎,名义上是为家父猎熊祝寿,实则是我父亲担心触怒了那副总管,我李氏满门遭殃,使我出来寻找前往大都为人质的江陵大君求援。”
陈四九又是眼睛一亮。
大元地方的官吏矛盾,已经这般了嘛。
似李成桂这种,有勇有谋,又能屈能伸的人物,居然会被自家的医匠排挤的出来避祸,这恐怕不是个例,蒙古人虽然粗犷,但是他们身边的色目人和一些汉臣可是极为精明,这些年来一直在对高丽搞分而化之,削弱高丽本国的两班实力。
但凡是正官手下的副官,基本都是蒙古人,色目人,或者是蒙古人提拔起来的新两班贵族。
那些新两班贵族,有的是给蒙古人送了很多女人得到赏识的妓院老板,有的是给蒙古人看病的医匠。
在以前,妓院的绿帽郎君以及做生意的商人地位低下,在高丽国尤其被排挤鄙视。
这种情况到了现在也一样。
所以,这些蒙古人提拔起来的新贵族骤然得势,纷纷对李成桂这种老派高丽贵族排挤打压,他们仗着背后有蒙古主子,作威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