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贴于墙垣的红榜仅五张,中式举人的排次由第二百一名至第二百九十九名。
五名书生里惟一仍未上榜的,却是先前那位甚为淡定的“卢兄”。
不过,此时此刻见得同行的四人均榜上有名,那“卢兄”已不再像先前那么淡定,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焦急。
那“孙兄”、“刘兄”、“欧阳兄”和“上官兄”欢喜了好一会,这才注意到那“卢兄”沉默不语的异样。
适才似乎只得四人在欢呼雀跃,他们顿时有些明了。
少顷,“孙兄”、“刘兄”、“欧阳兄”和“上官兄”强压心中兴奋之意,目光再次往贴于墙垣的数张红榜细细觅寻了好一回。
红榜之上果然没有“卢兄”的名字,难怪这“卢兄”如此沉默、这般焦急。
未及片刻,这四人纷纷向那“卢兄”投去安慰的目光。
迎着四人的目光,那“卢兄”勉强一笑:“小弟恭喜四位兄台高中。不过,小弟此番多半会落榜,往后还望四位兄台多加提携。”
“卢兄你又何须如此,已张榜的仅为最后一百。”那“欧阳兄”道。
“欧阳兄,你无须安慰小弟。”那“卢兄”微摇了摇头,“小弟于乡试只侥幸得中,且名次与诸位兄台也相差无几,但四位兄台均高中……”
他一语未了,那“上官兄”随即出言打断他道:“卢兄,还有二百名未张榜呢。”
那“卢兄”听得苦笑了起来:“上官兄乃乡试六十一名,才堪堪得中,小弟不过七十八名,想来多半已名落孙山。”
略一停顿,他继续道:“要知道,汇聚京师参加会试的乃全国之人材,以小弟之资又岂敢再抱多少希望?小弟还是回客舍收拾行李,准备返乡吧……”
见得他神情落寞之极,“孙兄”、“刘兄”、“欧阳兄”和“上官兄”相互望了望。
“卢兄,既已至此,无论如何亦要将红榜全览遍,方消心中之疑。”那“欧阳兄”又道。
“对啊,卢兄又何必急在一时,再等等便是。”却是那“孙兄”道。
“小弟相信,卢兄亦定能高中。”那“刘兄”插话。
“卢兄,切莫焦急。”
虽然四人纷纷劝解,但那“卢兄”脸上落寞之意并没有减退丝毫,口中更长叹一声,仿似早已认定自己落榜不会有什么改变。
见得他依然落寞,那四人继续出言,反复安慰了数番。
未及一刻钟,此前的那数名小吏再次由礼部大门而出,仍如先前那般,有手持红榜的,亦有手持刷子与瓶状物什的。
此番,人群几乎全挤于那堵墙垣之前,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些小吏的重新出现。
那数名小吏也没甚么特别的举动,只是将脚步放慢了少许,往那堵墙垣走去。
直至没路可走,其中一名小吏才高声呼喝一声:“莫挡道……”
邻近的不少人扭头之时,随即让到一边去,还纷纷叫唤起来:“大伙,快让开……”
这一回,那数名小吏张贴于墙垣的依然为五张红榜,中式举人由第一百一名排次至二百名,仍由后面之排次贴起。
虽然大多数人均往那五张新张贴的红榜不断扫视,但仍有不少人不是掩目,便是转身不望,似乎忧心结果对己不利。
而那名被同伴唤作“卢兄”的书生,此刻不仅转身,更以双手掩着自己双目。
不过,那已得中的“孙兄”、“刘兄”、“欧阳兄”和“上官兄”自然没有这种忧心,四人几乎同时扫视新张贴起的红榜。
仅过一小会,四人指着其中一张红榜的某处,对那“卢兄”嚷了起来。
“恭喜卢兄……”
“卢兄快看……”
“卢兄莫要掩目。”
“卢兄,你高中第一百七十七名……”
尽管四人纷纷出言,但那卢兄仍双手掩目,似乎还是不敢观望。
“孙兄”、“刘兄”、“欧阳兄”和“上官兄”见状齐齐轻笑了起来。
未几,那“刘兄”与“上官兄”颇有默契地靠近那“卢兄”身边,几乎同时伸手将那“卢兄”掩目的双手轻轻扯了开去。
在“卢兄”的心神不宁之时,两人又将他拉转身,再次指着墙垣上的红榜。
一人笑道:“卢兄,难不成你不相信呢?”
另一人亦笑:“卢兄,那红榜之上可是写着,第一百七十七名,卢学书,江西清江县人……”
话音未落,那“卢兄”终于抬头望向两人所指的红榜某处,见得榜上果有自己之名,他随即抱头痛哭:“诸位兄台,小弟真的中了?”语气仍带着此许难以置信之意。
“卢兄,清江县今科赴京赶考的,难道有与你同名同姓的不成?”
“同名同姓?小弟怎不知道?”那“孙兄”笑道。
未几,这五人喜极之下,竟然已抱作了一团。
邻近之人见得自是羡慕不已,这结伴而来的五人竟人人得以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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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东的某客舍。
那颇大的庭院之中,虽然朗日当空,但甚多的人正聚拢于此,约略一看,大部分均为书生。
聚拢于此处的这些书生,或二三人,或三五成群,无一例外都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大多数人更时不时往大门方向张望着,似乎在等待着甚么。
此刻,祝允明和徐祯卿就置身于这甚大的庭院里,二人所站的位置比较靠近庭院的里侧。
二人脸上的神情与庭院的其他书生并没有多大的差异,均为焦急不已的模样,二人更在低声说着话。
只听得徐祯卿轻叹一声:“祝兄,前来报榜之人怎么寥寥无几?”
“徐老弟,稍安毋躁,如今报榜仅至一百多名……”祝允明听得勉强一笑。
话虽如此,但他心内其实亦颇为不安,事关会试能否中式,又岂能淡然?只不过,他没在徐祯卿面前表露出来。
“上一次至客舍报榜的,我们苏州府得中了第一百七十八名,但如今已过去一刻钟有余,仍没有报榜之人再度登门……”
那些报榜之人均希获厚利,既然没有再度上门,亦即说明投宿于客舍的这些书生之中,没人再登榜。
“……”祝允明嘴角扯了扯,却是无言。
恰在此时,客舍的大门外响起一阵锣鼓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