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眨眼间已到了二月下旬。
这一日,禁宫的文华殿里。
身披布衣的朱厚照,端坐于一张置于长案后的锦椅上,左手轻搭着案面的一张宣纸,右手持着一枝狼毫笔,微低着头正在那张宣纸之上写写划划。
而在伏案书写的朱厚照旁边约莫二三步之外,另有一人微弯着腰站着
那名微躬着身躯静候吩咐之人,却是朱厚照的长随宦官何文鼎。
此刻,除了这主仆二人,诺大的文华殿内再无其他人。
虽然殿外光线十足,但在长案一侧仍燃起了光。
只见朱厚照一时写写,一时又顿笔思索,似乎遇到甚么难题,颇不容易下笔一般。
已经呈现于那张宣纸上的,不仅有图形,更有文字。
站于旁边的何文鼎虽然微躬着身躯,但时刻留意朱厚照的动静,对其所书写的图形文字自然均看在眼内。
不过,那张宣纸虽然呈现了甚多的图形和文字,但何文鼎双目均泛起茫然之意,似乎完全看不懂。
过了甚久,见到朱厚照不知为何竟然抬头望了过来,何文鼎稍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轻声出言问道:“千岁爷,可是疲倦了?不如先歇息一二?”
朱厚照听得嘴角扯了扯,脸上却波澜不惊,曲起左手的手指往案面那张宣纸敲了敲:“小鼎子,此宣纸空余之处甚多,孤又有何疲倦可言?”
“千岁爷,你是又在写天书呢。写天书,又怎会不累?”何文鼎轻笑一声。
朱厚照略带玩味地瞄了他一眼:“小鼎子,你真看不懂,还是假看不懂?这便是你眼中的甚么天书呢?”
“奴婢双眼看得都模糊了,也瞧不出千岁爷写的是什么。”何文鼎咧嘴一笑。
“让你闲时须多读书,如今好了,若再这般下去,孤岂不是要找先生教授你一番……”
话音未落,朱厚照微摇了摇头,目光再次投在案面之上,右手那枝狼毫随即缓缓动了起来。
虽然听出朱厚照话中的调侃之意,但何文鼎仍讪讪一笑,出言辩解道:“千岁爷,奴婢是愚钝,读书恁慢了,但是千岁爷之令,奴婢不会忘,亦不敢违抗。”
朱厚照听得头也不抬,嘴角扯起了一丝笑容:“怎么?孤在强迫你读书呢?”
“奴婢岂会作此想,千岁爷实为奴婢着急。”何文鼎微躬着身躯,恭敬地应道。
朱厚照目光仍投于案面之上:“你切莫学小瑾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能读到甚么书?须知书读得越多,自会越明事理。”
何文鼎听得连连应喏。
朱厚照没有再出言,继续他那如“天书”般的写写划划。
就这般,又过了好一会,朱厚照才将手中那枝狼毫笔搁于案面一侧的笔架之上。
甫一放下,他已抬起头望殿门方向瞥了一眼,少顷却转向何文鼎,再次开口道:“那小瑾子出去已多久?”
“回千岁爷,已经快一个时辰。”何文鼎听得没有多少犹豫,随即躬身回应道。
朱厚照顿时“哦”了声:“快一个时辰?那小瑾子做甚么,这般久仍没有回来?”
何文鼎亦不知情由,一时之间自不知如何回应。
“离礼部衙门不过数里而已,那小瑾子久久未回,难道礼部还会刁难他不成?”朱厚照“嘿”了声。
何文鼎笑道:“千岁爷之令,礼部一干人等早已知悉。今日放榜,礼部不过多誉抄一份榜单而已,给个水缸他们做胆,谅他们也不敢故意为难。”
朱厚照不置可否,缓缓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后,随即往外迈了两步。
在甩了甩双手的同时,他再次望着何文鼎:“小鼎子,孤口渴了,速去沏杯茶来。”
随着何文鼎躬身而去,朱厚照却微低起头沉吟起来。
未几,他竟左手化掌、右手作拳,在以右拳轻击左掌时,更步至这张长案的前方四五尺处,慢慢踱起步来。
好一会,何文鼎双手端着一只杯子折返而回,口中轻唤道:“千岁爷,茶沏好了……”
朱厚照听得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朝背后不远处的那张长案扬了扬手:“先放长案上。”
何文鼎应了声喏,随即躬身将手中杯子置于长案上,接着缓退了二三步,再次站于一旁听候吩咐。
朱厚照转而双手抱臂,依然是一副思索的模样,缓缓来回踱着步。
诺大的文华殿,只得朱厚照双脚所发出的几乎不可听闻的走动声。
就在这时,自殿外突传来一道颇为急促的呼唤声:“千岁爷……”
朱厚照听得脚步为之一顿,抬头望向殿门方向,口中轻笑了声:“这小瑾子,终于舍得回来了。”
静立于长案旁边的何文鼎亦微微一笑。
须臾,殿门出现了一道身影,正是朱厚照的长随宦官刘瑾。
只见他双手持着一份文书,一溜小跑般跨过文华殿的门槛,直往殿内急奔而来。
“千岁爷,老奴幸不辱命……”
不过数息的工夫,刘瑾已经奔至朱厚照跟前俯身跪伏下去,一边将手中的那份文书举过头顶,一边说道。
“甚好,起来吧。”朱厚照“嗯”了声,伸手接过他手中的文书,再问道,“小瑾子,为何耗时这般久?莫非遇到甚么意外不成?”
刘瑾谢恩,双手往地面一撑,缓缓站起,口中恭敬地应道:“回禀千岁爷,据礼部左侍郎所言,今科前十名的排次有争议,在一众阅卷官反复商议半个时辰有余,才定下最终的排次。”
“或许是因前车之鉴,众先生才不得不更谨慎起来……”朱厚照听得嘴角扯了扯。
话音未落,朱厚照持着那份文书,转身往长案后方的锦椅走去。
刘瑾老老实实站到何文鼎身边,静静等候起来。
重新坐到那张锦椅时,朱厚照并没有立马打开那文书,反而随手放于案面上,转而端起那杯茶,凑近嘴边抿了数口。
对于朱厚照如此举动,刘瑾和何文鼎仿似未睹,仍默默地等待着。
过得好一会,朱厚照放下手中杯子,缓缓将案面的文书再次取过来。
在刘瑾和何文鼎二人满怀期待的目光之中,他慢慢展文书,颇快地览阅了起来。
未及片刻,朱厚照口中“哟”了一声。
刘瑾和何文鼎听得均一愣,不由得对望了一眼,二人自然不知朱厚照为何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