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一个月没奏报,又是为何?难道北虏已退?”弘治皇帝又问道。
“皇上,老臣斗胆言一句,西北形势依然严峻……”
“此话怎讲?”弘治皇帝眉头一皱,似觉马文升的回应有些突兀。
“臣愚以为,北虏只暂时避开我征虏军锋芒。以北虏的狡猾,定在暗中筹划,欲攻我边地之不备,入境大肆掠夺。”马文升躬身拱手应道。
弘治皇帝沉吟起来,过了半晌,才道:“马卿家,北虏在暗中筹划?欲侵我边地?难道他们视朕的十万征虏军于无物?”
“皇上,北虏狼子野心,无时不刻皆想侵扰我明边地。况今已入秋,西北边地绵延数千里,各镇不得不防。”
站于“金台”旁的朱厚照,听了暗暗点头,马先生不愧曾总制西北三边,处理过军机要务,对北虏也是知根知底。
大明所指的北虏,乃北逃的前朝残部,但他们依然拥有较强的军事实力,对大明的边防造成巨大又持久的威胁。
事实上,也正如马文升所言,北虏确系“狼子野心”。
自老朱立国后,被驱赶至塞外的残元势力试图复辟之心一直没灭,与大明始终处于敌对状态。
“那马卿家认为应当如何?”弘治皇帝再道。
“臣愚以为,应敕令延绥、宁夏、甘肃等镇,务必协同征虏军,除严加防卫外,亦要多以巡守,一旦发现北虏侵扰,随即示警,方能料敌机先,制胜于后。”
弘治皇帝“嗯”了声,颌首道:“朕知道了。”
马文升躬身又行了个礼,便退回文官班中。
弘治皇帝目光转而盯着武官班的前列,说道:“英国公以为如何?”
须臾,一名胡子已花白的武官跨步出列,朝着弘治皇帝躬身行礼,才说道:“皇上,老臣惶恐……”
此人正是英国公张懋,乃累朝老臣,大明勋贵的代表。
“朕问你西北边事,何须惶恐?”
英国公张懋居然满脸愧色,支吾了片刻,才应道:“老臣有愧,虽执掌军职十数年,但对西北边事不甚了了,实不敢妄言……”
他说的也算是实情,自太宗文皇帝以后,勋贵慢慢被挡在六部事务之外。
很多军机要事,勋贵几乎没法参与其中,偶尔有的,多半是签个名、画个押而已。
勋贵子弟出来做事,虽然会被安置在五军都督府,但他们的大多数,通常只能参与皇家礼仪事务。
例如,某日因某事要祭天祭祖,但皇帝没兴致前往,那么勋贵就必须代君出行了。
又如,皇子要纳妃或公主要出嫁,勋贵们又要着手安排下聘迎亲,诸如此类。
弘治皇帝微摇了摇头,右手一挥:“不甚了了,就入班吧。”
英国公张懋如蒙大赦般,躬身行礼后便退回武官班之首。
弘治皇帝目光又扫视了一下文武群臣,问道:“卿等觉得如何?”
话音刚落,竟有三名臣子同时出班,一人出自武官首班,另两人从文官班而出。
朱厚照只认得由武官班而出的那人,为泰宁侯陈璇。
陈璇乃功臣之后,其先祖是靖难功臣表排在前列的陈珪。
在建文四年,陈珪被太宗文皇帝封为泰宁侯,此爵位传袭至陈璇已是第八代。
“三位卿家均要进言?”弘治皇帝似未料到三人同时出班,稍顷,才说道,“泰宁侯先言吧。”
泰宁侯陈璇对弘治皇帝又行了个礼,说道:“皇上,臣对马本兵所言不敢苟同。”
“泰宁侯何出此言?”弘治皇帝“哦”了声。
“皇上,北虏自去岁始,多番犯我明边,但每撮兵力都不多,少则数百人,多时也止数千人。如今我大明征虏军有十万之众,孰强孰弱自是一目了然。”
“泰宁侯对西北边事,可不像英国公那般不甚了了嘛。”弘治皇帝呵呵一笑,双眼又望向英国公张懋。
张懋感觉到弘治皇帝的目光如剑,顿时低下了头,嘴角扯了扯,心中暗骂起泰宁侯来。
你姥姥的,从老夫口中探知西北边事,居然在皇上面前卖弄?回头看老夫怎么收拾你个痴愚。
数年前,英国公张懋得以提督十二团营军务后,在朝堂的话语权有所提升,底气也足了些,虽不再像以往那般唯唯诺诺,但“老好人”的姿态依旧。
说得好听些,他英国公张懋很会做人,难听点就是“墙头草”。
他不仅和宦官的关系不错,而且和文官也走得很近,从刚登科的翰林新人,到内阁大臣,他都愿意结交。要知道,他母亲的墓志铭,是出自内阁首辅徐溥之手。
不选择站边的他,无论是对文官还是宦官,都力求不得罪。
虽然“见风使舵”是他的本性,但甚少做“落井下石”之事。
陈璇自不可能知道张懋此刻心中所想,仍躬着身,恭敬地对弘治皇帝说道:“臣对西北边事仅略知一二。”
少顷,他又道:“今岁开春,马本兵与英国公至京营阅试,臣等洋相百出,实属罪该万死。皇上仁厚,宽宥臣等之罪,臣等铭感五内,遂发奋誓报浩荡皇恩。对马本兵之劝勉,臣等亦感激涕零。”
朱厚照听着陈璇浮夸的言语,嘴角微微一扯,暗道,拍我父皇的马屁也就罢,你这勋贵子弟,会感激马文升?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来。
要知道,这班勋贵和马文升是有不少“新仇旧恨”的。
“新仇”就在陈璇所说的今岁开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