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岳也觉得奇怪,慢慢探问原由。
番客官话说的不好,夹七缠八的说他叫多吉,是藏边一个什么地方,什么白土司的手下。如今有个什么国师汗图谋侵凌这白土司,因此派多吉携带神兽前来朝贡,希望得到朝廷支持。
秦端民常年做行商,上藏边、下江浙,走南闯北,在白土司处自称认识南京兵部的什么大官,这趟要经武昌下江淮办货,可以为多吉等人引荐。
胡利图在旁边撇撇嘴,这是常年跑江湖的老路数,别说南京兵部,需要的话,秦始皇他都熟得很。
“胡兄为何如此作态?”韩岳小声问道。
胡利图不屑一顾:“什么朝贡,冒贡罢了!朝廷好面子,随便几个番客就过来骗吃骗喝。前几年都不许他们来朝贡了,还是有人心怀侥幸玩这套。”
大明在西南、西北、乌斯藏册封了几百上千家土司,对朝贡执行薄来厚往的政策,回赐价值远高于贡品。
土司朝贡有利可图,因此争相前来,甚至冒名顶替和多次超标朝贡,称为冒贡、滥贡。
乃至地方官吐槽,一年有上百家朝贡的过路,也不知谁真谁假?
三年前,因“番人混冒,方物滥恶,所奉敕书洗补可疑,而通使岁诱为奸”,朝廷一怒之下革除了乌思藏护教王、董卜韩胡等番的入贡资格。
“现在冒贡这套玩不转了,买点茶叶回去嘛,也不算白跑一趟,”胡利图语重心长的劝番客们。
多吉脸红脖子粗,额角青筋直跳:“我、我们是真的贡使,不是冒贡!”
这多吉也是命中注定该有一劫,江船还没过瞿塘峡滟滪堆,作为贡品的神兽突然发作要生幼崽,只能停在巫山等它生。
秦端民自己还有生意,急着到武汉办货,就孤身先走了,约定多吉到武昌川主宫来找他。
哪晓得神兽水土不服,生下崽子就得了瘟病,迁延了十来天还是一命呜呼。
多吉硬着头皮跑到武昌,结果又挨了当头一棒:秦端民也死了。
现在朝廷的大政策是整顿冒贡、滥贡,没有带路党,多吉连兵部的门槛都跨不进去。
“先是神兽死了,然后秦先生也死了,”多吉把脖子上的念珠转来转去,喃喃的念叨着,“难道这趟处处不顺,是佛菩萨的旨意?”
没错,肯定是的,其他番客纷纷点头。
多吉忽然就不沮丧了,变得一脸释然。他站起来对韩岳、胡利图赔礼道歉,又唤来小厮赔偿打坏的茶壶碗碟。
还请韩岳陪他们去江夏县衙走一趟,领回秦端民的尸身。
“是我们的话,烧了也行,扔水里也行。不过你们汉人死了是讲个落叶归根的,我们回去顺路就把秦老爷送回他家,”多吉如是说。
韩岳命韩升取出那六十两银子,请多吉经过忠州时还给秦端民家人。
多吉挺感动:“谁,谁说汉人狡猾贪财?死了的秦老爷、活的韩小老爷都是实诚好人啊!”
胡利图一脸黑线:合着就我不是好人?
辞别胡利图,韩岳带着多吉等人直奔江夏县衙。
张捕头正好在,便把案情详细告诉了多吉,还请书吏誊抄了一份给忠州的行文,说明案件情况。
尸身当然予以交还,乐得省一领草席,还不用雇人去乱葬岗挖坑。
多吉买了口棺材把尸首装殓了,韩岳就要告辞离开,多吉请他稍等,几名番客用番话一通商量。
多吉冲着韩岳双手合十:“多谢韩小老爷高义,帮秦老爷申明冤屈,我们好歹回去有了个交代。听说韩小老爷府上遭了连累,这里有百两银子,聊表我们的心意。”
韩岳稍加推辞,韩升在旁边急得火烧屁股。
番客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牛皮银袋子硬塞进韩升怀里。
多吉又道:“还有个不情之请,我们带来的神兽死了,只剩下幼崽。它没有母亲,如果长途奔波带回去,肯定也得死。只求韩小老爷养活它,救它一条性命。”
番客携来的行李中间,有个衬了软毡的竹笼子。笼中卧着只毛茸茸的幼兽,乍看像只小猫咪,白色毛皮遍布黑色斑点,尾巴也比猫咪长,此刻正有气无力的趴着,眼睛半眯。
芝士雪豹?
韩岳大为吃惊,伸手轻轻摸了摸幼兽。
幼兽奶声奶气的嗷嗷两声,睁开圆圆的眼睛打量着韩岳,眼神很清澈,有种野性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