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代举人,这代秀才的家,何汝贵还真不敢硬闯。要不然段忠老两口儿拿着扫把,就能拦住他这如狼似虎的一大家子?
也就韩岳牵涉人命官司被抓进了县衙,他才上门放刁,换平时路过都不敢高声大气的。
没想到韩岳突然无罪释放,何家人这会儿有点进退两难了。
何汝贵眼珠一转,干脆装可怜以退为进:“韩小相公,你叫小人一声五叔,小人可不敢当。当初承蒙韩老爷恩准,寄了二十五亩地在贵家,我们全家记着韩老爷的大恩大德。只是现而今贵家不能免皇粮国税了,还请退了我家的田,小人全家念韩小相公的恩德!”
此时士绅可以优免皇粮国税,不少亲戚朋友将田亩寄在士绅名下,以图减免税赋。说来未免有些对不住朱皇帝,然而大明天下南七北六十三省,处处州县皆如此。
韩岳假装不知道前因后果:“不是退了吗?”
何汝贵苦巴巴的道:“退的十五亩,还有十亩。”
老仆段忠在旁边气得直抖,大骂何老五不要脸。
当初何家先辈传下来二十五亩田,到何汝贵这辈兄弟俩分家,何汝贵分得十五亩,寄在韩家优免钱粮;弟弟何老七的十亩卖给韩家,他拿了银子去纸坊镇做生意,有文契可证。
韩岳立刻吩咐段忠,把白纸黑字的田契拿出来给大家看。
何汝贵早有准备,叫起了撞天屈,说这只是为了诡寄田亩做的假契。
现在以韩岳的秀才身份,按规定仅可优免八十亩,然后灰的白的各种路数通通加一块,顶多还能再优免一百来亩田,算算连韩家自己的田亩都有部分要交税了。
所以村民都已把诡寄的田亩拿回去,何汝贵也是如此。可他并不甘心,还想最后再从韩家咬块肉下来。
此时士绅借诡寄免税吞没民家田亩,虚钱实契、弄假成真的事情,在乡间比比皆是。
韩家就成了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村民们将信将疑,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有的说韩家名声好不至于做这种事,有的猜测这次韩岳被官司牵扯得卖田卖地,会不会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
韩岳并不急于辩解,他仔细的审视着何汝贵。
这家伙喉结一起一伏的,不停吞咽着口水,从心理学角度分析,他现在很紧张嘛,当着这么多人说谎也是有心理压力的。
很快,何汝贵的表情变得惊喜交加。
因为从村外官道方向传来了喧哗,一群人正朝这边走来。
为首的县衙张捕头,带着三四名头戴六合一统帽,身穿青袍红罩甲,腰系雁翎刀的捕快,还有六七个拿铁棍铁尺铁链的白身帮役。
村民们乱哄哄的议论起来,不少人捏着把汗,还有人悄悄挪动脚步,离韩岳远了些。
捕快们攀诬牵扯良民,把富户指为强盗窝主,以此榨取钱财的事情,民间可以说尽人皆知。
不用说,韩岳的官司肯定没完,又来攀扯韩家了。
捕快下乡,“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不但当事的韩家倒霉,全村都搅得鸡犬不宁,连下蛋的老母鸡也被他们捉去吃了,路边的狗都挨了巴掌,村民们能不怕吗?
只有何汝贵大喜过望,屁颠屁颠的迎过去:“差爷,可是来抓窝主韩家对证的?差爷,这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