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牢子骂骂咧咧的从大牢里提出韩岳,一路押送前往县衙大堂。
黄捕头从八字墙后面转出,刚才冤鼓惊动县太爷,他在老爷跟前吃了挂落,看见韩岳就气不打一处来,举起铁尺要打。
韩岳不闪不避,抄着双手冷笑:“黄头儿,劝你消停些,我的功名还没开革呢。待会过了堂就该回家了,多‘谢’两位这些天的照顾,今后必有所报!”
他有功名护身,又马上要过堂听审,当堂闹起来县太爷面上实在不好看,谅这黄捕头不敢放肆。
果然,黄捕头硬生生把这口气憋了回去,最后朝地上啐了一口:“你这厮是死鸭子嘴壳硬!敢指使家仆击鼓搅扰公堂,县尊不打你个屁股开花才怪,还想回家?呸,做你娘的白日梦!”
那就看谁的屁股开花吧!韩岳面无表情的盯了他一眼,缓步走向大堂。
黄捕头还要发作,钱牢子扯了他一下,今天的事恐怕有蹊跷。
尤其韩秀才那眼神儿,冷到了骨头里……
明朝地方审案向来允许百姓旁听,刚才敲鼓惹出的动静太大,大堂外面围了许多看热闹的闲人,挑着担子的、摇着扇子的、抱着儿子的,乌压压好大一群。
大堂内,皂隶雁翅排开,刑名夫子和书办侧边伺候。
身穿官服头戴乌纱帽的胡知县,在“明镜高悬”匾额底下的公案后端坐,正吹胡子瞪眼睛的发脾气。
韩升跪在底下,不停的回头张望,看见自家公子来了,小书童终于长出一口大气。
韩岳施施然走上大堂,朝县太爷拱手作揖,现而今他的秀才还没革去,自然不用下跪。
胡知县抓起惊堂木就拍:“大胆狂徒,县衙的鼓,是随便乱敲的吗?”
韩岳又拱拱手,不慌不忙的道:“胡太爷息怒,且容学生禀来。学生每天闭门读书,从无作奸犯科,蒙冤入狱十余天,忽然想破了案情的一处关窍,因此才命家仆击鼓鸣冤。”
胡知县不以为然:“尸首就摆在你家后山坡,那地方别人都不会去,除了你还能是谁干的?你又隐瞒案情,没有出首告官,分明是有意藏匿尸身,还有什么好说的?”
韩岳笑笑:“如果别人都不会去,何汝贵又怎么会去割猪草,从而发现尸体呢?”
胡知县被噎了这下,一时忘词了。
门外观审的人群中传出阵阵窃笑,老百姓喜欢看的戏码里头,当官的吃瘪肯定算一出。
刑名师爷不得不帮东家救场:“韩秀才,死者在你家后面山坡,你又知情不报,毫无疑问,你的嫌疑最大。官府后面还要查访明白,查明死者身份,找到尸亲苦主,追查赃物去向……现在只不过把你关起来,并没有动大刑逼取口供,你又有什么冤枉呢?”
韩岳明知对方是在狡辩。肆意牵连攀扯涉案人员,从而榨取不义之财,从捕快到刑房书吏再到刑名师爷,人人都有分肥。
即使无辜涉案的这些倒霉蛋运气爆棚,案件最后真相大白,他们也已经在这场官司里头,落到了倾家荡产的境地。
没对韩岳动大刑,那还不是因为有秀才这道护身符。
如果韩岳被提学副使革去了功名,那还不被他们大刑伺候啊?
偏偏师爷的话,在大明律上无懈可击。
这个年代还没有无罪推定,既然尸首扔在韩家后面,韩家又没能及时报告官府,在找到别的凶嫌之前,韩岳作为头号嫌疑,被关起来也就合理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