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梅大张着嘴巴,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阿姐,是你吗?”她看出来了,这张流着血的鬼脸是女子,年轻的女子。
这女子死的时候,还是风华正茂,就像她的姐姐一样。
她的姐姐很温柔,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阿娘常说,他们这做镖师的家里,怎么就生出一个大家闺秀来。
姐姐做的一手好针线,她那些漂亮衣衫,都是姐姐给她亲手缝的。
她杀死姐姐后,逃出普州城时,身上穿的衣衫和鞋袜,都是姐姐做给她的。
其实时隔多年,她早已经分不清姐姐的模样了,因为她每次梦到姐姐,姐姐都是那张流着血的苍白面孔,就和眼前这张鬼脸一模一样。
“阿姐,你......”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姐姐的脸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张脸。
同样的苍白如纸,同样的七窍流血,唯一不同的,这是一张中年女子的脸。
“阿娘!”张梅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这是她的阿娘,阿娘做的一手好饭菜,尤其是红烧肉,每当阿娘做红烧肉时,她都会守在厨房门外,一会儿就要问一句,阿娘,红烧肉能吃了吗?
阿娘会把第一块肉夹给父亲,而父亲会说,夹什么夹啊,让孩子吃。
而阿娘每次只用肉汤拌饭,还说她不爱吃肉,只爱吃汤。
“阿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之后的十五年里,她再也没有吃过红烧肉。
她甚至看到红烧肉就会呕吐。
是的,现在她已经想不起红烧肉的味道了,她的鼻子能闻到的,只是尸臭,这挥之不去,无边无际的尸臭。
“阿娘,你原谅我吧,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可是阿娘没有回答她,下一刻,阿娘的脸也不见了。
张梅惊惶失措,阿娘去哪里了,还有姐姐,你们全都去了哪里?
可是紧接着,张梅看到了父亲,那个顶天立地的伟岸男子,如今余下的,也只有一张苍白不堪七窍流血的脸。
“阿爹,是你吗?阿爹,你救救我吧,阿爹,我错了,我错了,你救我,你救我吧,我活不了,他们要杀了我,要杀了我,阿爹,我害怕,我好怕啊,阿爹啊,你别走,你别走啊,我错了,你活过来好不好!”
尸臭味越来越浓,张梅大睁着眼睛,看着父亲的脸忽然被阿姐的脸代替,她正要叫一声阿姐,可是眨眼之间,阿姐的脸又变成了阿娘。
一家三口,他们的脸在张梅面前交替出现,一遍又一遍,像是要让她看个清楚。
可是张梅哪里还能看得到呢,她的眼睛已经被泪水蒙住,她看的只是一层又一层的水幕。
“说出来,说出来,说出来!”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如期如诉,当她正以为这是阿娘的声音时,那声音又变了,变得严厉,这是父亲,是父亲在训斥她,就像当年一样,父亲骂她打她,可却是为了她好,母亲唠叨,数落她,说她不争气,说她不该爱上苗人男子,可也是为了她好。
姐姐也同样,姐姐劝她,小声的劝,怕被父亲听到,让父亲更加生气,姐姐一边劝,一边哄着她,姐姐是那么疼她。
他们全都是为了她。
“我说,我全都说,来人啊,有人在吗,我全都说!”
花千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