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韶骑着那匹唤叫林鹿的河西马,来福簇拥康道咸等人簇拥下,出了苏州府城,一路朝太仓州王家赶去。
康道咸乃是北直隶鸡泽县秀才,正是不惑之年,康家祖上出过大官,轮到康道咸时,家中原本小有资产,他却不是做官的料,连番数次乡试,皆是不利,四十岁时还止步于秀才,家中积蓄也被糟蹋的见底。
鸡泽县山穷水恶(至少和苏杭相比是这样),走投无路之下,康秀才于今年年初,搭了条漕船,从天津卫启程,顺运河南下,辗转来到姑苏地面。
康道咸这次南行,当然不是为了来游玩。
一面是为到苏杭见见世面,结交几个贵人,一面也为兜售他家祖传淫药“金刚散”,好赚些银子,回家延请名师,付给人家束脩。
好巧不巧,康道咸刚来苏州不久,便撞见了徐阎罗的公子徐景韶,银子被抢不说,差点被人打死。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康道咸挨打之后,突然有了想法。
就在刚刚,他恳请做徐公子的清客,也就是幕僚师爷之类吃闲饭的角色。
苏杭一带,文士众多。本地秀才不第,当师爷幕僚,或者直接去上达官显贵府中,做一个清客,也大有人在,不是什么稀奇,现在有个北地士人愿意来徐家做清客,徐景韶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
康道咸之所以甘愿屈居门客,并非仰慕徐少爷为人——徐景韶就是一恶少——他知道,跟着这位纨绔子弟混,总比回鸟不拉屎的鸡泽县继续备考要更有前途。
再说,苏杭文风昌盛,先在这边镀镀金,再回去科考也更容易。
当然,最重要的是,徐景韶的未来岳父,那位不久便要入阁做大学士的王大人,可是去年顺天乡试主考官,有这层关系,只要他老人家稍稍点拨一二,自己何愁不能金榜题名?!
于是,从天津会馆出来,北地士子康道咸,便成了徐公子的小跟班。
眼下,康先生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跟着徐公子,去太仓州王家,抢婚。
这,听起来确实有点耸人听闻。
不过康道咸好歹是金刚散第十六代传承人,又是秀才出身,自诩口才了得,便想着自己能劝说纨绔子弟打消这个疯狂计划。
“徐公子,苏州府城距太仓州,少说也有百里路程,似我们这般慢慢腾腾的走,几日能到?到了怕是也要累个半死。”
众人走了半个时辰,距离太仓还远,康道咸前几日让女色掏空了身子,只觉腰痛酸痛,举步难行。
徐景韶勒住缰绳,从怀中掏出张充满写意风格的苏州府地图,随便瞟了一眼,一本正经道:
“怎么?康先生在怀疑本少爷抢亲的决心?”
徐景韶笑道:“你是怕王家?”
康道咸连连摆手,摸着自己的山羊须,解释道:
“啊?绝无,有什么可怕的?依照《大明律》,既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子身体康健,又不曾有过任何忤逆之事,便没有悔婚的道理,抢便抢了,他告到州府也没理!”
徐景韶打断秀才,“那便快些赶路,前面五里,有个码头,乘船快一些,日落前,当能赶到太仓州,若是不能,便找家客栈安歇。”
康道咸听了,倒吸一口凉气:“公子,哪有晚上登门的道理?何况王氏又没真正和你成亲,你不会真的要绑人吧?”
徐景韶松开缰绳,林鹿踏着碎步朝码头方向奔去:“大丈夫一言九鼎,怎会说笑?”
康道咸叫了声苦也,正要转身开溜,一头撞到身后家丁身上,抬头看时,来福正凶神恶煞望着自己:
“康先生,请吧,清客可不好当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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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府城距离太仓州只有太仓州直塘(今太仓市城厢镇),南北大街尽头,闾巷相连,高墙深院,坐落着太仓豪绅的府宅,其中最豪奢的一座七进十八门槛大宅,住的便是太仓王家。
但见粉墙环立,绿柳周垂,推开朱红兽面大门,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花园锦簇,富丽堂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