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胜解释道:“这支人马原本就在伊吾驻防,那里有回王好大一片牧场。以前在下马崖兵城驻防,靖远城被咱们拿下后,他们就脚底抹油溜了,藏在了牧场里。当初我就觉得不对劲,下马崖怎么会是座空城!”
说起来,西线部队还是吃了不懂维语的亏。满清治下的回王封地俨然国中之国,连赋税都不用交。对领队大臣和州县官而言,只要不生民乱,绝不会插手回王府的封地事务,是以对牧场内部的情况也不了解。
两人来到指挥部,找了间没人的帐篷进去坐下,等警卫倒好茶退到门口,刘胜这才道:“我打算对回王府动手。”
“你怎么想的?”
“不能再让他们折腾了,开春以后,大军西行,留着就是祸害!必须在走之前解决掉这个隐患,还能敲山震虎。”
“你是指吐鲁番吧?”
“对!”
赵新微微点头,想了一下,随后就把门口的警卫叫了进来,让他把江藩请过来。几分钟后,一脸疲惫的江藩来了。
赵新宽慰了对方几句,随后就把刘胜的意思说了,然后问道:“你怎么看?”
江藩握着茶杯,一边整理思绪一边道:“司令这话不无道理。回王府做出此等无耻下流行径,若不施雷霆手段,日后必成大患。之前殿下曾谈及‘因俗而治’和‘恩威并施’之道,藩大受启发。天山南北之患无如哈密、吐鲁番两地回王和阿奇木伯克之流,无事近患腹心,有事远通外国,欲制平必当改土归流。如今新疆各地情况复杂,内有满清缠回,外有浩罕等觊觎之敌,若继续以夷治夷,实乃以盗治盗,若不铲蔓塞源,纵兵刑财赋事事整理,皆非治本。”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如果这事交给你负责,你打算怎么操作?”
江藩毫不犹豫的道:“富强横暴者一并擒拿,懦弱昏聩者渐次改置,再配合广播文告,以佐领为单位挨家晓谕。言明废其劳役,我军但有差遣,不论长短,可先支付三天报酬,如此缠民必定感恩戴德。之后查其田亩牧场人口,按户办理身份卡,如此大端就绪,新疆东路可定也。”
赵新默不作声的看了刘胜一眼,右手五指在桌子上不停的轮流敲击,思绪也随之翻涌。经过了遇袭这件事,他也认为回王府这个毒瘤必须得割掉。
然而“改土归流”说起来容易,可具体操作起来却是一个繁杂无比的长期工程。这里面最麻烦的,就是因宗教信仰和文化信念不同所导致的政策解读困难。除此之外就是在打破旧有权力体系的过程后,如何让亲北海镇的新兴力量参与进来,由此实现上下层沟通顺畅,以缓解社会不满。
想到这里,赵新一脸郑重的对刘胜道:“原则上我不反对,你们在喀尔喀这几年已经积累了不少经验,轻车熟路了。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苏菲派这些人要么不动,要动就不能留后患,放跑了更麻烦。”
“明白。放心吧。”
两人说话的语气听上去轻描淡写,可江藩心里却突突乱跳,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回王府和那些权贵们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赵新沉吟片刻,又对江藩道:“子屏,有两件事我必须提醒你。”
“殿下请讲。”
“无论是废除徭役,还是清查土地人口,究其根本,核心目的是要改善维族百姓的的生存环境。如果我们做了半天,最终维族和哈萨克百姓的生活没有得到改善,那么必将使得他们从根本上对北海镇新政权的合理性产生质疑,也会给旧有既得利益阶层以可乘之机。再有就是那些各乡各村的底层阿訇,不要一刀切都把他们视为回王的爪牙,让工作队多交流,听听他们的想法,尊重他们信仰,除了民愤大的,尽量争取为我所用。”.c0m
赵新还没说完,江藩已经明白的犹如醍醐灌顶,心中对更是对其钦佩莫名。
之后又过了一天,赵新看到范统伤势已经稳定,便在江藩亲率的两个连骑兵护送下,从东泉大庙离开。他在奇台一呆就是十来天,好多急着过年回家的穿越众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送走了赵新后,江藩也没回靖远城,而是带着部队押运着一批发电机和广播器材,经天山盘道前往了哈密。
就在赵新离开的这天早上,也就是1794年2月4日,驻扎在哈密城的北海军骑兵几乎倾巢出动。在回王府上下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他们已经接管了回城内外一切防务,同时将回王府护卫部队解除武装,并监禁在王府军营内看管。
大台吉厄默特闻讯后大惊失色,正要亲自前去交涉,数百名北海军已经包围了回王府和台吉府,严令任何人不得进出,一应饮水和食物全部由北海军送进府内。到了下午,其他三个伯克府也都各有部队前往,并采取了同样的手段。
一时间整个哈密地区人心惶惶,无论汉人还是维族百姓都在猜测出了什么事。北海军搞这么大阵仗,真是大过年的都不让人消停。
两天后,一条石破天惊的消息震动了天山南北,北海军的骑兵在哈密回王统属的六乡三十八村广张告示,并召集村民宣读内容。告示上用汉、蒙、维三种语言,以北海军西线司令部的名义,宣布永远废除回王府世袭。
而在天山北麓的北乡地区,驻扎在巴里坤的部队也派出数支人马,分赴赶往柳树泉、淖毛湖、下马崖、盐池等地,召集附近定居的维吾尔人和哈萨克人统一宣读告知。
“国家肇建,所有前朝专制政体、封建制度,一概扫除靡遗。满清之札萨克制固有定边维稳之功,然如喀尔喀蒙古各部王公未有干预政权者,亦无擅土地、刑政以及征收赋税之权者。独哈密一处,概归回部亲王管理,乃积久弊生,左右任用不得其人,因之窃柄弄权,欺压擅杀维民于前,结交满清余孽谋害北海军于后。
一人肆虐于上,群小剥削于下,人民之财力有限,头目之索求永无穷尽。欲壑难填,供支无度,饥寒交迫,莫敢谁何?舍此不谋改之,则百姓之疾苦,永无免除之日!抚今鉴昔,为正本清源,不能再事应循,致殆缠民以永远之痛苦,是故北海军西线司令部决定自即日起,改土归流,拯民于水火。
特令:免除缠民百姓所有回王府差徭;减轻所纳粮额,清查土地,分于各家,三年免征;无论维吾尔、哈萨克民户,往年所欠回王府粮草税赋,一律豁免。顺从习惯,维民婚姻财产等轻微案件,仍准由阿訇依照经典处理之;杀人、抢劫、盗窃、反叛等重大案件须交由哈密军管会处理。
切切,此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