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枚把信看完,随手递给了赵翼,等再看完赵新的信后,便开始了盘算。北海镇什么样,大铁船又是什么样,他真想见识一下,顺便到北海镇观赏一下北国风光。
别看这老头都78了,根本闲不住,经常出去游山玩水,尤其是当他63岁时亲儿子袁迟出生后,无后的重担已经没了。他最远曾到过两广,68岁的时候爬黄山,77岁爬天台山,精神好的很。
此时的徐大用看袁枚沉思不语,便问道:「简斋公有什么要问的?」
袁枚淡淡一笑道:「不知贵上何时派船来接人?」
「五月中旬,最晚不会迟于五月底。」
「这么早?」
「鄙上的意思是士子们到了后,最好先熟悉一下北海镇的环境,另外还要带他们参观一下各处,以便了解我北海镇各处制度。」
袁枚听了点点头,正要再问关于船的事,赵翼突然插话道:「某想请问,赵王何时率军南下?如今你们占了山东一隅,下一步什么打算?莫非是想仿三年前旧事,再次从大沽口登岸?」
徐大用知道这位是做过兵备道的,军事上的事还是懂一些,于是沉声道:「瓯北先生,军事上的事,讲的就是个兵不厌诈。您问我具体入关时间,这叫我怎么说呢?不过我可以告诉您二位的是,满清已经开始着手西逃。」
「西逃?」袁枚和赵翼震惊的对视一眼,心想前些天见庆桂的时候,丝毫都没听对方提起过。
赵翼急声道:「要逃向何处?西域?」
徐大用满脸得意的道:「瓯北先生,如今我北海镇已经拿下了整个漠北蒙古,去西域是没可能的,他们只能从西宁往南,入藏。」
「入藏?!」赵翼愕然片刻,突然一拍桌子道:「怪不得朝廷打下廓尔喀已经半年了,连王叔都被押到京中囚禁,却丝毫不提议和称臣之事!」
袁枚不通军事,只知道朝廷去年任命福康安为抚远大将军,出兵后藏,他转头看向徐大用道:「徐兄弟的意思是说?」
「没错。廓尔喀就是鄙上留给满清的一条退路。」
屋内五人除了徐大用,听到这话都是难掩心中的震惊。
袁赵二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叹息,想不到表面上赫赫武功的乾隆王朝竟然已到了如此地步,真是世事沧桑如梦。他们虽然早就将世事看透,不问朝堂官场,然而再怎么说两人也是满清的进士,又都在翰林院当过官。如今大厦将倾,心中万般感慨。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那就必得为家中子弟的未来考虑,所以北海镇这条大船无论如何都要搭上。
赵翼仰头沉思片刻,蓦然摇头道:「某曾听闻,贵上自诩前明赵王一脉,怎能让满清权贵逃出生天?」
徐大用道:「瓯北公要是想知道,不如去了北海镇,亲自问鄙上。」
赵翼重重点了下头,拱手道:「某正有此意!」
之后三人敲定了诸多细节,包括何时何地乘船,如何联系,袁赵两人会发动多少弟子亲朋等等,北海镇那边至少要提前两三个月准备才行。
果不其然,当袁枚提出自己也要去北海镇时,立刻把儿子袁通吓了一跳。
他心说这可不是背着您爬天台山,累了还能半道儿喘口气;那可是坐船出海,真要遇上惊涛骇浪,九死一生!
几人商谈了一个多时辰,袁赵二人年岁大了,说话时间久了也扛不住,觉得能问的都问的差不多了,便提出告辞。
徐大用和沈贵生也要走,银山寺这里虽然用钱买通了住持,却也不是久留之地。他们带着两个手下,和四人一起出了银山寺。
两个老人走路慢,徐大用也没心思陪着,于是在山门外与他们拱手作别,快步下山,径直去了西津渡,登上漕帮的一条快船走了。
袁枚和赵翼拄着拐杖,在各自儿子的搀扶下沿石阶慢行而下,走到一半,赵翼突然提议去半山处的小亭子那里休息一下,袁枚欣然同意。之后四人来到亭内坐下,都是默然不语,各有所想。
袁通和赵廷彦在盘算着要是中了北海镇的科举,以后会某个什么官职;袁枚倒是悠然自得,他这辈子最北就到过京城,关外只是听说乃苦寒之地,不过在徐大用口中却是另一番景象,令人神往。
赵翼眺望着蒜山孤峰下那汩汩东去的江水,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起了一百三十五年前郑成功誓师北伐,在镇江大破清军的往事。
「缟素临江誓灭胡,雄师十万气吞吴。试看天堑投鞭渡......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