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才来没多久,好多内情不清楚。卑职也是方才从毕家的管家口中才搞清怎么回事。四年前北海贼来我荣成,从荣成、文登二县掳掠走了近十万人,有些村子走的一干二净,形同鬼蜮。前任李知县之后呈文巡抚大人,这才从兖州、泰州等地调拨流民补足。”
杨乃铭眼中一亮,道:“你的意思是说,北海贼此来还是为了丁口?”
周师爷道:“卑职以为,是不是,还得派人去跟北海贼交涉一二方可弄清。若是只为丁口,那便谈好莫要攻打县城,城外随他们折腾。只要城池不失,县尊也能跟巡抚大人有个交待。”
杨乃铭奇怪道:“方才堂上众人为何不说?”
周师爷道:“想来都怕担干系,只待县尊开口。眼下朝廷对私通北海贼者处罚甚严,一经查实便捉拿下狱,轻者流放西北,重者抄家问斩,是以......”
“唉!”杨乃铭叹了口气,心说还是没钱,当初要是有钱活动,怎么都不会来荣成这地方。
“本官蒙皇上隆恩,提拔委用,正当殚心竭力图报之时,奈何手中无兵,否则真想跟北海贼血战到底!”
周师爷知道对方这是在犯矫情,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于是劝慰道:“大人说的何尝不是大道理,但只是如今这世上是行不下去的。所谓‘趋吉避凶者为君子’,城池无恙,以后更能报效朝廷。”
之后杨知县独自回到堂上,见众人都眼巴巴的等着他,便做主让毕、丁两家的家主明日一早去成山汛联络北海军,又当着众人面亲自给知府大人写了封呈文,言明“退敌之策”,盖好大印,命人连夜送往登州,几家大户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交口称赞杨大人一心为民,事后定当组织全县百姓奉上万民伞。当然了,孝敬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然而北海军此行注定要出乎官绅们的预料。次日凌晨四点刚过,大部队便在船上的探照灯和岸上火把的照耀下开始登岸。等换防手续交接后,昨天登陆的两个连也随即出动,在两名炮台投诚清军的带领下,直扑县城。
两百多名北海军跑的飞快,带路的投诚清军完全跟不上,最后被两名士兵一路拽着狂奔,等抵达南门外时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此时城墙上的差役和青壮已轮班守了一夜,这会儿正是精神头最差的时候,一个个困的不行,根本没察觉有人在泅渡护城河,安放炸药包。
清晨六点零五分,当导火索燃烧到尽头,只听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无数木屑向着城门内外爆开,厚重的城门上被炸开了一个大洞。城内无分男女老少,顿时就从睡梦中惊醒!
率先冲进城的一个班迅速攻上城墙,零星的枪声随后便响了起来。没过一会,吊桥便轰然落下,隐蔽在城外的北海军随即一拥而入。没过多久,在南门附近家中观察外面情况的几户百姓便注意到,一面红旗已经在南门的城墙上竖了起来,正当中是一个白色的五角星,外面还有一圈凹凹凸凸的白圈,甚是奇怪......
当天中午,坐镇北海军参谋部的赵新就收到了“胶东支队”的电报。他不以为意的将电报递还给参谋归档,走到墙上挂着的地图前,对着治下的各处区域看了起来。
1792年的赵新注定是忙碌的,先别说公事,光是家里的事就够他忙活一气。
今年三月份的时候,“赵王爷”家中传出喜讯,一直肚子不见动静的沈璇又有了。正当沈家人和赵爸赵妈欢天喜地之地,一个从富尔丹城打来的电话又震了赵新一下,唐小也怀上了。M..coM
得嘞!啥也别说了,鲸鱼镇的新宅子麻利儿赶紧着盖吧!
两个女人都怀了自己的孩子,这让他原本去印度转一圈的计划泡了汤,只能跑到安南留一下一批物资,颠颠儿的又跑了回来。
八月初的时候,被赵新忽悠着说去西伯利亚看星星的王贞仪也和阿妙返回了北海镇。汪中没跟他们一起回来,而是留在了赤岩城,与江藩、久藏一起,参与北海镇、哥萨克酋长国和沙俄帝国三方面的谈判。
经过一年多的征战,哥萨克酋长国将地盘推进到了鄂毕河一线,南面已经和浩罕国接壤。由于有北海军做后盾,俄国人几次进攻都功亏一篑,最后只得寻求谈判解决,顺便养精蓄锐。
不过当沙俄使团的人看到那位自称是“彼得三世”儿子的克鲁托戈罗夫出现在赤岩城的谈判现场时,气的当场抗议,声称这个人不走,谈判就无法进行。如今三方谈判已经断断续续的吵了两个月,依然没什么结果。
赵新看地图的时候,周围其他人连说话声也低了不少,生怕打搅到他。要知道之前北海军的很多作战计划都是在这样沉思不语看地图的过程中形成的,参谋部的人都知道,赵王爷一旦琢磨上谁,估计谁就要倒大霉了。
不过作为机要秘书的徐福南显然是个例外,此时他大步走到赵新身后两米外,轻轻咳了一下。见赵新皱着眉转头看向自己,便走到近前低声道:“岛国那边查清楚了,赵平太和胜山传三这一年来跟德川幕府的人经常会面,从去年年初到他年前回来,两人一共和幕府的人见了二十三次,京都祇园甲部的岩崎馆是他们碰头最多的地方,此外还有大阪和长崎。”
“具体谈了什么?!”赵新虽然心中早有预感,可还是不愿相信。
徐福南微不可查的轻叹了一声,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沓装订好的册子递了过去。
这是一份关于平太去年在岛国活动的完整报告,里面记录了他和幕府历次会面的时间、地点和参加人数,相关的谈话内容却不是很详细,有些写的密密麻麻,更多的则是寥寥数语。
赵新看的很仔细,等全部看完,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徐福南注意到赵新的脸上虽然毫无表情,可攥着报告的大手却是青筋直冒,似乎手里的那份东西重若千斤。任谁被自己的手下背叛心里都不会好受,更何况还是亲信。
“什么时候抓人?”赵新长嘘了一口气,将报告合上,却没有递还给徐福南,而是紧紧的捏着在了手里。
“咱们的人都已经就位,就等您下命令了。”
赵新背着手走到地图前,看着上面岛国的方向沉默不语,在他身后的徐福南只觉得参谋部里的空气紧张的令人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