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明泰笑着跟赵新解释,说这三个都是他的好朋友,今天打了头野猪,想过来跟他换点粮食带回去。北海商社跟边民收皮货山货药材,但野猪是不收的,要知道北海镇自己就开了五座养猪场。
来了都是客,福明泰说完就招呼对方进来,而赵新的警卫本想阻拦,却见赵新微微摇了摇头,便停下了脚步。
几个鄂温克人放下猎物,先是去西屋跟阿木苏请安问好。一下来了这么多人,屋里根本坐不下,赵新便提议去院子里坐着聊,反正现在天气也不冷。
众人一起忙活,先是在院子里摆了张炕桌,又用木头当凳子,福明泰还在空地上点了一堆蒿草赶蚊子。
阿木苏看到野猪,高兴的道:“萨满神赐福,提前过年了!”
三个鄂温克猎人的手脚很是麻利,拔毛开膛剖腹收拾完拢共才用了一个小时,等福明泰的老婆将猪肉炖上了,他们这才过来席地而坐喝起了奶茶。
赵新从兜里取出烟,示意他们自取,几个鄂温克人也不扭捏,各自点上一根,冲赵新笑了笑。一旁担任翻译的小乌龙刚伸出手来也想来一根,结果被赵新一巴掌给打了回去。
“屁大的孩子不学好!”此刻赵王爷全然忘了当年他学抽烟的时候,也不过才十五岁。
“我不小了,转过年就十六了。”乌龙低下头嘟囔了一句,透着一股子不服气。
赵新胡噜了两下对方的后脑勺道:“过了十八再说吧你!”
鄂温克猎人见状都呵呵笑了起来,赵新于是便自我介绍,说是从黑龙江城来的民政办事员,和三人聊了起来。这是他才得知三个鄂温克人分别叫达瓦、那彦卓和乌布力。三人都住在附近的山里,并没有在呼玛尔镇定居,赵新不免有些奇怪,便问了起来。
达瓦一边喷云吐雾一边道:“这位大人,官府不光派人给我们盖房子,还搭了犴圈,打了井引水给犴喝,按说我们得感谢官爷。可大人啊,犴这东西喝惯了山泉水,井里打上来的水它就沾沾嘴,根本不喝。”
赵新知道对方口中的“犴”就是指驯鹿,于是好奇的问道:“这么不好养?”
“唉!我先前听官府的,带着我那二十多头犴就下山了。三个月,三个月就病死了六头。”达瓦说完,抬手擦了下眼角的泪花,他是真心疼啊!
赵新听了乌龙的翻译,同情的拍了拍对方的肩头,随后又问道:“你们现在梅花鹿饲养搞的怎么样?”
“这个好!”四十多的乌布力道:“我养了十多头梅花鹿,去年光是割鹿茸卖给北海商社就赚了不少,今年打算把家里那几头犴都卖了,专养梅花鹿。”
此言一出,达瓦和那彦卓的脸上都露出了羡慕的神情,要不是家里驯鹿太多太难伺候,他们也想定居下来养梅花鹿。这两年边民割下的梅花鹿茸都是由北海商社统一收购,然后再由贸易部卖到南方和岛国,有多少要多少。
《本草纲目》上说,鹿茸生精补髓,养血益阳,强筋健骨,治一切虚损,耳聋目暗,眩晕虚痢。从古至今都是名贵药材。
赵新对鹿茸起初一点都不懂,还以为什么鹿茸都一样呢。后来有一次在沈敬丹家吃饭时随口说了几句,结果让正好来串门的吴显宁给上了一课。他这才知道鹿茸讲究的是个嫩,骨质越少越好,而梅花鹿的茸骨质最少,药性也最好,马鹿次之,驯鹿最差。
以前由于满清对东北封禁,鹿茸在南方的供应量并不大,于是便有药贩子用陕甘一带的马鹿茸冒充梅花鹿茸来卖,吴家的药房就曾上过一次当。后来吴显宁在黑龙江城主持诊所时,听说索伦人有养驯鹿的,就让人割了点茸来,谁知给病人一试,药性比马鹿还不如。
赵新对达瓦和那彦卓道:“听到了没?你们何必非要养犴,养梅花鹿不是更好?况且下山定居每家还分五十亩地,民政给你们发种子发工具,水渠都帮你们修好了。”
达瓦听了只是闷头不语,叫他放弃几十头犴,实在心有不甘。而那彦卓犹豫了片刻,终于壮起胆子道:“官爷,我说句不好听的,当年朝廷也让我们在昭额里苏种地,可才干了三年就不让干了,又把我们赶回山里放犴打猎。”
赵新听了连忙追问,那彦卓看对方并没有生气,索性就讲了前后经过。
原来在乾隆二十年的时候,时任呼伦布俞尔总管的瑚尔起奉命率领索伦和巴尔虎部官兵出征新疆,可等他们五年之后凯旋归来,却发现当地的索伦和巴尔虎人的生计十分艰难,不少人已经沦落到捕鱼卫生,甚至有人乞讨度日。
于是瑚尔起便奏请乾隆,请求在呼伦布俞尔垦荒种田。虽然军机处的态度模棱两可,不过乾隆还是同意了。之后清廷又是调拨种子,又是修水渠,还给牲畜,另外还特意从西北调来“塔里雅沁回子”教他们如何种地。
虽说索伦人不擅耕种,收成也不高,可总归能解决温饱问题,而且一年比一年强。可谁知到了第三年的时候,朝廷突然来了命令,撤回“塔里雅沁回子”和发下的工具耕牛,已经开垦的耕地在当年收获后就不许再行耕种,实行退耕还牧。
赵新听完已经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笑着道:“满清朝廷不让你们种地,是因为关内的满人打仗已经不行了,一个个吃喝玩乐,而你们呢?常年在山林间生活,终日靠捕猎为生,遇到的不是野猪、熊就是老虎,彪悍不减。所以他们才不让你们学种地,好让你们继续给满人当兵卖命。可我们北海镇不一样,老百姓过的约好我们就越高兴。”
达瓦突然道:“有啥不一样?狩猎是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本事!再说北海军不也从我们族人里招了好几百人么?我兄弟就去了。”
“呵呵,达瓦兄弟,你还是军属呢!那你知不知道他们除了要训练,每天还要学官话,读书识字呢?”
“什么!还教他们念书?那我家温岱以后是不是可以当秀才了?我家也能出读书人了!”达瓦大字不识,温岱临去南洋前寄的信他都没拆开看过。此刻听了赵新的话,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巴。族里的萨满说过,读书人可都是天上的星星下凡。
“当然了,等过几年他们退伍,都能去工厂或是乡镇做事,再也不会有挨饿的日子。你看啊,现在黑龙江城、雅克萨、甚至是尼布楚那里都开了学堂。就算不愿意在黑龙江城住,还可以去雅克萨和尼布楚啊?民政上会派人去教你们养梅花鹿,教你们怎么种黑麦和甜菜,这日子不比打猎放犴强?”
赵新这一路走下来,最大的感受还是得通过向边民传授先进的农业技术,使他们从大山里走出来;另外一个就是普及教育,传播中华文化。新笔趣阁
先进的生产力和强大的文化,才是吸引少数族群融合的动力,再加上通婚,过不了一百年,这片土地上的大部分边民就会转变为汉族的一份子。
到了晚上,福明泰的儿子和闺女也从呼玛尔镇的学堂下课回家。赵新他们一行和三个鄂温克人在福明泰家里吃了顿丰盛的手把野猪肉和炖鸡,不过赵新觉得最好吃的还是那碗拌柳花芽儿。他硬着头皮干了两杯白酒就喝不动了,要不是阿妙挡着说赵新身体不好不能多喝,估计就得被警卫抬回去了。
不过赵新觉得只此一次就够了,下回说什么也不吃了。手把肉上的猪毛没拔干净不说,老阿木苏上来就把两只鸡头都夹到了他碗里,说什么只有贵客才能吃鸡头。
看着乌龙大快朵颐的啃鸡翅膀,赵新真想换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