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南花墅距离扬州城很近,距离西北角的镇淮门仅有二里多地。长麟他们选择在这里下榻,一是离城内近,方便来回;再者就是环境好,吃住上江家也是尽心伺候。
当府衙大门的爆炸声响过后,巡抚长麟、臬台李庆蕖和学政胡高望三人都被从睡梦中惊醒。虽说赵新和王远方的枪上都装了消音器,开枪没什么响声,可后来的手榴弹爆炸和城墙上示警的锣声无不在提醒着三人,扬州城内出大事了。
半个多时辰后,长麟派出探听消息的抚标人马回报,他们从扬州北城墙上的守兵口中得知,有贼人攻破了扬州府署衙,劫走了事涉谋反一案的焦循等数十人,正在朝城南的安江门逃去。
听到这个消息,长麟三人登时呆若木鸡。随即三人便想到自己昨天才到,夜里立刻就有人劫狱,别问了,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
贼人之所以选择此时下手,肯定是担心焦循他们受刑招供,牵连出其他人来。再想到焦循谋反一案牵涉到了北海镇,三位大员顿时不寒而栗。
说起长麟这个人,后世史书上对其评价还是不错的。此人也是为人正派,素有官声。可能因为是宗室的关系,还多次跟和珅对着干,结果后来被夺职贬官去了叶尔羌。等到和珅倒台后,才历任云贵、闵浙、陕甘、两广总督。
既然涉及到北海镇,那么就必然会让长麟联想到徐庄,于是他立刻命手下戈什哈持自己的巡抚腰牌立刻赶往临近的镇江,命驻扎于那里的太湖协中军守备营立刻出兵驰援扬州。
接着,长麟又命幕僚接连草拟数道手令,盖好印后,便派出手下分赴赶往泰州、东台、高邮、兴华、宝应、盐城乃至淮安府等各州县,以及地方驻守的绿营、水营,严令他们立即检查城防,遴选青壮,盘查城内出入可疑人等;同时要求他们对辖区内的各条水陆湖泊要道进行巡查,务求不让贼人和一干人犯逃入大海,或是进入射阳湖的徐庄。
而身为臬台的李庆蕖见巡抚大人都雷厉风行了,心说我也别闲着了。他随即以江苏按察使司主官的名义,也向各地州县发出手令,命他们严加检查所属监狱的安全保卫情况,同时配合州县主官进行盘查,不得怠慢差事。
跟巡抚对应各地主官不同,按察使司对应的则是通判、县丞和典史那些负有捕盗和司法之责的官员。
而学政胡高望看到臬台大人也忙碌了起来,心说我该干点啥呢?跟其他两人相比,胡大人其实是最郁闷的,早知道就不蹚这趟浑水了,不过现在后悔也晚了。
本来他根本不用来扬州,之前从京里传回消息,朝廷准备让他回京当兵部右侍郎,眼看就要升官了。不过是革掉三个秀才功名这点小事,写封手令给扬州府的教谕就能办。
问题是胡高望这人喜好在地方上发掘人才,想着来扬州看看,离任前也能落个美名。
别看明清时代提督学政的权力不大,只能管一省的科考和教育,可必须是两榜出身的进士才有资格,社会地位很高。历史上胆大心黑的也有不少,收银子舞弊掉脑袋的大有人在。
胡高望心说好吧,咱也写几道手令给各地,让各地府学、县学和书院告诫生员士人,一定要专心读书科举,以报效朝廷为人生最高追求。不要学焦循、钟怀、黄承吉三人,私通匪类,收藏反书,阴谋作乱。
话说这三人虽然已经让手下在河边备好了船,做好有事随时开溜的准备,可他们之所以没跑,还是因为《大清律例》的威慑。
根据《大清律例.户律》中的规定,各省督抚提镇如果在驻答地方时,遇到盗匪事件,必须要先行固守。若是有闻警讯逃离,导致城池失陷的,斩监候;罪行重大的,斩立决。
扬州城地处大运河咽喉,又是最要冲繁之地,一旦丢失,罪责重大。上至督抚,下至县官,谁也躲不过去,最轻的都得流放伊犁。
就在长麟他们一番忙碌的布置之时,赵新和王远方已经驾驶着游艇,带着几十号人离开了运河码头。
白色的梭形游艇转眼就越过了扬州城南的挹江门,船头被激起的层层碧波泛着银白色的浪花掠过船舷,然后在艇尾汇合成一道白色的波浪水带,水带扩大到运河两岸,泛起万顷波光。这一幕景象让运河两岸的人看的目瞪口呆,眼珠下巴掉落一地。
接下来,这艘载有数十人的游艇沿着运河从扬州城的南面转到了城东,向北行驶了数百米后,随即从河道分叉处向东转入沙河,直奔长江而去,没过一会便消失在了城墙上一众兵丁青壮的视线里。
直到此时,一个站在城墙上的兵丁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蹙着眉头回忆了好一会,直到身边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突然指着游艇远去的方向大叫道:“我想起来了!六年前的那天晚上我见过它!”
半个小时后,当游艇以低速通过了沙河港的港区,驶入宽阔的扬子江时,早已身心疲惫的焦、钟、黄三人终于醒悟过来,敢情从一开始到最后,又打又炸的闹出如此大场面的,只有两个人,再无其他。
以三个读书人有限的认识看来,这两人也太凶悍了!想必古来那些猛将也不过如此吧?
坐在底层休息室钟怀出神了好一会,发现坐在床上的妻儿和父母都已经睡着,这才起身顺着楼梯走上主甲板,抬眼就看到了坐在驾驶台上的赵新。
从扬州城离开后,赵新就在这里负责开船,而王远方则拿着机枪和火箭筒去了最上层的飞桥,准备应付江面上的突发情况。
忙碌了一夜,此时赵新已经感到有些疲惫,可他还是不敢懈怠,只要船没过崇明岛,那就谈不上彻底安全。
不过现在周围已经没有敌人,所以赵新便将脸上的骷髅面罩摘了,嘴里叼着根烟,眯着眼看着前方的水面。当他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扭头一看是钟怀,便点了下头,示意他可以坐在身后的沙发上。
钟怀原本想的是向面前这人行礼,以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可当他看到对方的侧脸后,突然就愣住了。此时天色已亮,船又向东而行,从驾驶舱玻璃透过的阳光正好打在赵新的脸上,让他的面部轮廓无比清晰。
钟怀盯着这张像是在哪见过的脸看了半晌,猛然间一个令他难以置信的答案涌上了心头。
当他揉了揉眼再次确认自己真的没看错后,钟怀顿时激动的满脸涨红,噗通跪倒,语带哽咽的叩首道:“不才钟保岐,拜见赵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