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飞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目视福长安和刘墉道:“两位,乾隆五十一年河南大灾产生了多少流民?五十二年黄河决堤又有多少流民?更别说今年河北的水灾了,需要我跟你数出来吗?!”
他扫视和珅三人以及身后的一帮文武官僚,最后盯着和珅怒斥道:“重庆城外遍地的窝棚,无数饥民在嗷嗷待哺!南巴老林里触目可及的逃荒百姓,衣衫褴褛,到最后逼得他们为盗为娼。他们还不是想有条活路?
而你们诸位,一个个无不是锦衣玉食,老百姓的死活在你们眼里都是什么?!盛世?这就是你们天天唱着的盛世?”
和珅心里突的一跳,他感觉对方像是知道自己敛财无数的秘密。此时在座的七八名满清官员,一个个无不是脸色阴沉,邓飞的话就像是鞭子,抽的他们脸上火辣辣,心里惶惶然。
只听邓飞最后道:“真是可笑!堂堂大清,一场海战败了而已,竟连直面对手的勇气都没有,居然找了两个英国强盗来试探,还让个道台乔装成书办。你们还有点骨气吗?万里白山黑水竟养出这么一群玩意儿来!”
他越说越气,脑海里不断的闪现几十年后坚船利炮逼压国门、咸丰仓皇北逃、随后签下了一个又一个卖国的条约的画面。
诚然,在一次次反抗侵略的战争里,也出现了不少忠勇为国的军人和有志之士;但那又管什么用?
这个政权从骨子里都烂掉了。一次次愈发的懦弱无能;外战外行、内战内行,直到把整个中国拖进深渊。
难怪乾隆的陵寝会被军阀盗取,被人从棺椁里扔在地上,连牙齿都被敲掉。真是报应不爽!
好么,邓飞这番话把殿内的满汉官员全捎上了,骂了个狗血淋头。无论殿内殿外,文武官员,听完后一个个脸色阴的能滴出水来。
赵新抬起小臂,冲陈继山比了个大拇指。而陈继山则想起了自己当年和妹妹在人市上惨状,要不是北海镇,自己应该早就是荒野上的一抔黄土了。
和珅轻咳了一下,他今天来可不是做口舌之争的,而是要尽快解决问题。就算是要跟北海镇算账,那也是以后再说。
“邓大人,意气之语就不必说了。有一句话阁下说的很对,贵我两方仍处敌对。朝廷之前即便略有小败,也根本算不得什么!请直接说条件吧。”
“好。”邓飞点点头道:“和大人这话才是务实的做法。我就直接说了,半年之内,给我们五十万流民,北海军可以和你们停战两年。那些在四川、湖北山林里逃难的和这次直隶水灾的流民都要。”
和珅、福长安和刘墉三人对视一眼,心想朝廷若是有两年时间厉兵秣马,未必没有机会。
刘墉沉声道:“阁下几次提及,为何非要四川、湖北山林中的流民?”
邓飞笑道:“刘大人,那里是三省交界,山高林密,道路难行。我想就算是你们朝廷也很难管理那块地方,与其以后让白莲教乘机兴风作浪,不如让我们帮你们提前解决。”
和珅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沉默了片刻。他是去过四川和云南的,多少知道那里的情况。于是抬头道:“阁下有所不知,那川中的水路实在难行,半年恐怕不够。”
邓飞道:“这事倒也简单,我们直接派船进入黄浦江,去四川运人。”
和珅听了马上拒绝。开玩笑呢,真要同意,整个江南就得乱了。而且长江通漕运,断不能有闪失。
“这个还是不麻烦阁下了,等本官回京奏明皇上,由天子决断。”
邓飞道:“可以,时间呢?总得有个期限吧?我们不可能一直等着。还有,为了表示诚意,你们先从河北安排一万灾民,让我们带走。”
福长安心说诚意?三位朝廷一品大员来跟你们谈判就是诚意!
“从天津到北京并不远,我就再给你们五天时间。五天一到还不签署约定,结果你们都知道。这次我们带了上百门大炮和数千士兵,一个个都在船上闷的无聊,想上岸看看呢。”
在场的满清文武听了立时色变。在他们看来,北海军能用六百人打一万罗刹,用几千人打了朝廷数万兵马,凭的就是大炮和连珠快枪。
随着谈判进入尾声,邓飞随即起身告辞。和珅等人起身相送,走到门口时,他无意中就看见了头顶绿色钢盔,戴着个墨镜的赵新,顿时就愣住了。
四年前,和珅赴宁古塔指挥谈判时,曾亲赴阿弥达卡伦,期间乔装成那奇泰的亲兵,亲眼见过赵新本人。对方那副戏弄的口气和轻蔑的表情让和珅铭刻在心,他当时根本搞不懂对方凭什么敢以弹丸之地来对抗亿万人口的天朝。
问题是赵新不知道啊,他这次就是想看看和珅长什么样。
和珅虽然有心一声令下,让阶下的大内侍卫将赵新当场拿下,可大铁船上的铁炮和数千北海兵实在是吓住了他。再者北海镇这些人都是肩上一杆长枪,大腿外侧一把短枪,真要打起来,未必能赢,搞不好自己和福长安、刘墉都得成为阶下囚!
不过让赵新这么走了,和珅又不甘心。他眼珠一转,随即指着赵新,向邓飞问道:“请问阁下,此乃何人?”
邓飞心里一哆嗦,装作不在乎的道:“哦,他是我的警卫。有什么问题么?”
和珅先是恭维邓飞道:“阁下一表人才,年纪轻轻,雅望非常,实乃和某平生罕见。”说罢又一指赵新,嘴角露出笑意:“然床头捉刀人,此乃真英雄也!哈哈哈哈!”
邓飞听了顿时一愣,而赵新那双藏在墨镜后的双眼也是突然睁大,已经走到门外的江藩顿时浑身一激灵。
在场的满清文官都是饱读诗书之辈,《三国志》很多人都看过。刘墉浑身一震,立刻就想到了曹操乔装卫士接见匈奴使者的典故。他愕然望向赵新,脸上的肌肉不住的抽动,连下巴上的胡子也抖了起来。
“你......”
“哎,”和珅一按刘墉刚要抬起的手,看向赵新道:“本官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刘大人不必紧张。”
说罢脸色一沉,拱手道:“邓先生,那就以五日为期,待我等奏明皇上,一切恭候圣裁!”